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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奖章交易身世谜

我当即立断地摘下奖章,递到赖皮子跟前:“给!”

“哼!你又不是蒋师长,与给我狗皮膏药有什么区别?”赖皮子一边冷嘲热讽,一边还是忍不住接过去,将亮闪闪的奖章别在他胸前,美滋滋地品匝着。

“你陪我去许水仙家里一趟,当着许水仙的面,恭敬地叫我一声长官,给足我面子,我送你!”我毫不犹豫指着别在赖皮子胸前的奖章,极真诚地低声下气哀求。

“呸!别人是见色忘友,你是见色忘利、忘功!”赖皮子将奖章解下来,还给我,“你敢给,我还不敢戴哩,你有什么资格当我长官!”他故意歪跛着脚走路,“哎呀,疼死我了,走不了路!”

我蹲下身子,对他的腿连揉带捶。

“行了!你要是帮我将泡在盆里的内裤,臭鞋、臭袜子洗了,我就陪你去!”被我缠得无可奈何的赖皮子终于松了口,“我叫你长官,给足你面子,让你在许水仙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过足瘾!”

家家户户燃放的鞭炮,承载着每个人如同花朵般绽放的喜悦心情。罗家湾一仗,打出了中国人的志气,打出了中国人的威风,那把刻着“日水原贤郎”的神秘军刀,成为连日来许家花园人们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入许水仙耳朵里。

“日水原贤郎”五个字,连同那把寒光闪闪的军刀,总是明晃晃地在许水仙潜意识里跳跃,切割着她的臆想,切割着她周遭的空气,切割着她的记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在她体内潮水般涨落,一个片断一个片断,如梦,却又真实地唤醒着潜存在她内心深处的某种记忆。

大约是五岁起,许水仙的梦境里,总是反复交替地出现一个画面:小小的自己,身处狼烟四起的炮火之中,妈妈在倒下去的瞬间,却抱起她,扔出墙外:“记住:你的血脉是水原家族的,带上这幅画,你父亲就会找到你!”

许水仙打记事起,就感觉自己与许家花园的人不一样,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就会被怪怪的目光包围,不论是大娘、大婶,还是大伯、大叔,都会跑上前揪住她的脸腮,啧啧赞叹道:“真没想到,歪瓜劣枣样的许丑货,做梦都想发洋财的人,却生出了这么个乖巧的女儿!”

“哼!哪个晓得是不是他生的?懒得抽蛇筋的人,出门做生意七八年没回来,一回来财没发,就带着这娃娃,谁也没见过他老婆!”许水仙打小就是在众说纷纭的流言中长大。

幸好,她依靠父亲许丑货做豆腐的钱,上过女子中学,当了老师,人们鄙视的目光,才渐渐充满了尊敬。

母亲临终前所交待的“日水原贤郎”,与军刀上镌刻的“日水原贤郎”是同一个人吗?他是不是已被击毙?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村子的?许丑货是如何成为自己父亲的?这些问题,像鬼魅般折腾着许水仙,但每次她看到许丑货不是起早贪黑在豆腐房摇浆,就是早出晚归挑着豆腐担叫卖的背影,话到唇边又总是咽回了肚子里,她从学校回家后,总是放下教课书后,率先跑到豆腐房,帮助父亲摇浆。看着乳白色的豆浆汁水,流水穿越帆布袋,流淌进袋下安置的大木盆里,形成一个小小的牛奶池塘,许水仙也深感快乐。

也许,一切都是错觉;也许一切都是天意;也许,冥冥之中,老天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日水原贤郎的死,是他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应得到的惩罚!

夜深人静之际,许水仙见父亲许丑货在隔壁房里睡下了,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点亮油灯,从床底下抽出木箱,打开一层层绢布,拿出画,铺在床上,再从自己书桌上的教案里,抽出前几天的《大公报》,对比着:虽然画面发黄、烧焦残破,但与大佐寿一右手侧留仁丹须、浑圆的双下颌拖到脖子上的形象如同一个模子。

他真的死了吗?他真的是父亲?不,不!我不会是一个禽兽的女儿,我不会是日本人的血统!许水仙看着画,看着报纸,惊悚地摇着头。

透过窗户,我瞅着油灯将许水仙托腮凝思苦想的剪影,投射在墙上,突然没有进门的勇气。

“算了吧,这么晚了,回吧!”我徘徊了许久,终于作出决定,“要不,还是明天白天来吧?”

“有贼心,有色性,却人模狗样装斯文!害得我跟你白跑!”赖皮子骂咧着,猛地一推我,“进去吧,石长官——”自己却两脚抹油,一溜烟,撒腿跑得不见足迹。

我如同遭到重型炮弹轰炸,惨叫一声,连同许水仙腐烂的木门,一下飞跃在许水仙面前。

“你……”举手投足之间从容娴雅的许水仙,却被我的举动吓得惊惶失措,慌乱地将平摊上床上的书报,卷向被单里。

“我……”被摔成嘴啃泥的我,努力想做个腹卧撑的潇洒动作,从木板上一跃而起,作出无所谓的样子。然而,倒霉的是,我刚撑起手肘,就发觉装满军装口袋、准备送给许水仙的鸡蛋,被摔得粉碎,蛋液黏乎乎地从口里直往外淌,湿了我的军装。

我像闯祸的孩子,找不着钻入地下的裂缝,只得从木板上一跃而起,飞快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谁啊?”许水仙的父亲许丑货一手端着油灯,一手笼罩着如豆的灯火走了过来,“一些想偷腥儿的猫狗,打你姐妹的主意去!哪个杂种再敢来,看我一扁担抡下去,非磕得个杂种稀巴烂不可!”

我跑着跑着,想起被自己撞倒的木门,有些内疚地止步,回身,看到许水仙倚窗而立,手擎油灯,照亮她父亲许丑货修门。突然感觉自己对她的着迷,如同独自一人光着身子,在铺天盖地的雪地里堆着雪人,寒冷的尴尬袭人,却又不愿放手。

在军民同庆的三天假期,一个个被束缚在挺刮军装的年青、健硕身体,总是成群结队地奔向街道,涌向街市的繁华,迎接着街民们崇尚的目光,体味一个身为抗战英雄的豪迈和喜悦。

而我石碾子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倦缩在军床上,躲进军被里,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