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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家

这人比富贵略高高,白白净净的脸,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很面善,但仔细观察,此人目光中掺杂着一丝阴鸷。头戴一顶瓜皮帽,帽顶上缀着一颗红红的珊瑚珠,外穿一身青袍,紫色马褂,马褂兜里拉出一根黄链子,大概是怀表。

富贵可不是相面的,只知道有人给饭吃就是好人。挑着担子跟着那人走进一个大门前。

那是一个大院子,大门很阔,门楼很高,门阶好多级,心里顾不得数,瞅准了踏实了,才蹬上去。这是村里大户,有钱人家,都这样,深宅大院,门两边有大石狮子,迎门一堵影壁,四下是砖雕可谓巧夺天工,花鸟虫鱼极尽精细,中有大大的一个砖雕福字,显得雍容华贵。富贵懂一些,但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影壁墙,心里话,也许皇家的影壁就是这个样子吧?

转过影壁,一个敞亮的大院子,南北都是平房,院子青砖漫地,院子左右两棵大槐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至少也有百年上下,树身看上去两人也搂不过来,上边好多碗口大小的窟窿,猛然看去,像极了骷髅的眼睛。树冠遮住院子大半,槐树上结的槐豆荚,嘀哩当啷的,满树都是,还发青带黄。其中一颗槐树,树顶已经干枯,但树干如虬龙般,弯曲倔强,峥嵘向天。两侧间隔放着两排鱼缸花盆,再往里走,就是内宅,是一座两层小楼。

那人说“你等一下”。进得内院,就听一声:“老爷,小师傅来了。”

一会工夫,一个五十来岁、身高一米七左右、身穿绸缎长袍马褂的人出来。面色白净带着红润,看不出老相,留着一字横须,长袍是丝绸的,短褂对襟,枣红色,是缎料;脚蹬布鞋,却是老北京老字号名牌。一看就是有身份有文化的乡绅。

富贵站在挑子旁点一下头说:“老爷好。”

老爷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开口说:“看你很年轻,手艺如何呀?”

富贵说:“好与不好,只能干了才知道。我要说好,老爷肯定不信,说我吹牛。待俺干了,老爷说好,就给俺钱,不好,俺立马走人。”

老爷听了,呵呵一笑说:“哦,还很会说话。不过,干得不好,不就糟蹋一件物件吗?”

富贵说:“老爷可以找一件不好的东西,让俺试一试,好,留下,不好俺就走。”

老爷听了沉吟一下说:“那好,就依你的话。这样,那边有一口大缸,去年冬天太冷,忘记里面还有少半缸水,结冰冻裂了。先把水缸补好看。”

富贵答应。来到水缸前观察,水缸齐胸高,直径三尺三,重达一二百斤。水缸裂处在缸底往上,一道裂缝有二尺有余,一直延长到缸沿那儿,还不算太坏。回头对老爷说:“用俺们行话说,这只是粗活,不算啥。这不算大毛病,我就用它练手了。补得好,是我的本事,补得不好,怨我学艺不精。”

老爷笑笑说:“那好,就算补不好,也不让你赔。我让老黄帮你搬动水缸,你就干吧。别着急,慢慢来。晚饭就在这吃。”

说完,嘱咐老黄几句就走了。

老黄是管家。老黄与富贵抓住缸沿儿,将水缸扳倒倾斜裂纹朝上,固定好。

富贵对老黄说:“谢谢你,剩下的活儿,我自己就行了。”老黄惊讶地说:“就这样,就行?你一个?”

富贵点头说:“对,我一个就行。你别这样看我,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不信,你就在旁边看着。”

老黄半信半疑,站在旁边儿,用不屑的目光现场观看。

就见富贵用抹布用力擦拭大缸的缝隙两侧,把灰尘擦拭干净。打量一番,用手指拃了几拃,想了一会儿,好像心里有了主意,抄起家伙,就开工。

钻头是大号的,在大缸缝隙两侧,斜斜地钻着孔,两侧的孔不是对称的,而是左面斜一对,右面斜一对,一共打眼十二对。一对打在缸沿上,然后放下钻,翻出最大的铁钯子,宽约小指,长若柳叶,一个个钉去,不大一会儿,就弄好了,先用小铁锤再用小木槌敲打平实,打油灰,仔细抹实抹平,用抹布再擦拭一遍。看了看,对老黄说:“还劳您帮忙扶正。”老黄上前与富贵一起,将大缸正过来,转了几下,放回原来位置。二人离开大缸几步,富贵端量一下说:“您请看还行吧?”

老黄走近去,摸了摸,看了看,摇摇头说:“这真是,还真有两把刷子。”说着往远处走了几步,回头再看,张嘴说,“这哪是一道缝,分明是一枝柳条,上面长了一片片树叶。好,不错,我这就对老爷说去。”

说着迈步进内院。一会儿老爷就出来了,老远就看见大缸,疾走几步,距离大缸三米远,围着转,仔细打量,微微一笑说:“不错,嗯,不错。”再打量一番,接着说,“手艺不错,好,就你了。”转过身说,“小伙子,看样子还真得到真传。年纪轻轻,活儿不赖。就这样,老黄,你给安排住下,家里的几件活儿,你就交给他吧。钱好说,不少你的,做的满意,还有赏。吃饭,就让老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