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逼退了大部分人,所有的村民都已经退出去,而且自动朝四下散去。冲天火舌舔舐着八层办公楼的钢架,玻璃幕墙在高温中化作流火倾泻而下。工人们抄起消防柜里的水带,不顾滚烫的金属扶手,嘶吼着往楼上冲。老周被热浪掀了个趔趄,工装裤膝盖处瞬间燎出焦痕,他抹了把脸上的黑烟,继续咬牙往前:“实验室有易爆试剂,得抢在爆炸前关掉阀门!”
消防员的云梯刺破浓烟,高压水枪的轰鸣声中,水柱与火舌激烈交锋。白色水雾里,警员组成人链传递灭火器,橡胶靴踩过满地玻璃碴发出脆响。年轻警员小李被热浪灼伤了脖颈,仍死死攥着水带,后颈皮肤泛起可怖的燎泡。二楼通风口突然窜出蓝紫色火苗,围观村民惊呼后退,却见几个工人扛着黄沙袋,嘶吼着砸向烈焰。
化工原料燃烧的毒烟呛得人睁不开眼,防毒面具不够用,有人扯下衬衫捂住口鼻继续救火。当第六支水带终于架到顶层,老周的手掌已经烫得血肉模糊,他拼尽最后力气拧动阀门,喷涌而出的泡沫将肆虐的火魔暂时压制。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焦黑的墙面上,消防斧砸开的逃生通道里,不断有灰头土脸的身影踉跄着爬出,身后,橙红色的余烬仍在噼啪作响。
一个妙曼的身影,出现在火场边缘,不断举起手歪着头,似乎在躲避灼人的空气,又像是要阻隔火焰吞噬自己,却不肯后退。身边一个消防员,拉了她一把,声音从防毒面具背后传出来。“不要靠近火场,很危险。”
这个女人是苏曼,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而且出现在火场?现在吸引她的不是这场大火,而是隔着火的另一边那两个人。那是陈建国和林秀芳,虽然隔着烟雾,苏曼却不可能认错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丈夫,还有一个,是她丈夫的情人。
两个人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论,陈建国甚至舞动了拳头,林秀芳不停挥着手。苏曼还清楚看到,林秀芳的肚子已经变得扁平。
“是把孩子生下来了?还是小产、流产流掉了?”苏曼心里满是疑问。她想过去,看清楚,也弄清楚,他们究竟在争论什么?是什么,让这对情人,在火场附近发生激烈争执?难道与这场大火有关?或者是……
苏曼猜不透,却也过不去。阻隔他们的不仅是大火的余威,还有已经建立起来的警员人墙。除了参与救火的消防队员,他们已经不放任何人接近火场。
最后一道火舌在泡沫喷枪下蜷成焦黑的灰烬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消防员踩着积水成河的八楼实验室地板,防毒面具滤罐里还残留着刺鼻的化学品气味,破碎的培养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脆响——那些标注着"199807"编号的水样瓶早已烧得只剩扭曲的玻璃团状物,老K写满公式的实验记录本化作焦黑纸团,混在灭火泡沫里浮成一片灰黑色的沼泽。
工人们扛着受损的仪器从楼梯间撤出,金属零件在晨光中闪着诡异的蓝绿色,那是汞蒸气灼烧后的痕迹。三楼档案室的铁门被烧得变了形,锁芯熔成暗红的铁疙瘩,当年处理废水超标记录的牛皮纸袋,此刻正随着消防员清理的水流,化作纸浆顺着排水沟淌进青河。
警戒线外,村民们望着焦黑的楼体沉默不语。王老汉捏着儿子最后一次体检的化验单,纸张边缘被指腹攥得发皱,而那张能证明工厂偷排的关键检测报告,据说就锁在老K的保险柜里。警员小李蹲在地上呕吐,胃里翻涌的不仅是烟尘,还有昨夜目睹的混乱——有人趁乱从火场拖出个密封箱,金属外壳在火光中闪了一下就消失在人群里。
消防车撤离时,轮胎碾过满地碎玻璃的声响格外刺耳。陈建国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八楼窗口飘出的最后一缕青烟,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老K递交的辞职报告,当时那页关于"新型处理剂毒性超标"的附页,此刻大概正化作灰烬,混在这场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晨雾里。
消防队和警员开始在火灾现场查找起火原因寻找线索。工人们已经组织起来,清理火场外围的丢弃物和各种垃圾,火场中心地带,被拉起警戒线,有警员在站岗。
一直站着火场外面的苏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林秀芳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陈建国和沈巍并肩站着。
“陈厂长,你怎么看这场大火?”沈巍直截了当问出口。
陈建国用满是黑灰的手擦拭自己满是泥水的脸。“肯定是人为啊。”陈建国恨的咬牙切齿,“有人和我过不去,组织人上门闹事,再趁机放火,只有一个目的,把事情搞大。”
“你认为村民围攻厂子和这场大火有关?”沈巍问道。
“这还用说?明眼人谁看不懂?前脚围厂,后脚就烧起来了。”陈建国非常肯定。
“放心吧,我会查清楚。”沈巍举起手上的一件物品。“幸亏及时,消防员抢救下监控录像。起火原因应该很快可以查清楚”青禾刑警队一队的副队长沈巍的语气充满自信。
陈建国吐出一口气,“那就好,尽快帮我查清楚,我一定要知道,究竟是谁再和我陈建国作对?”
沈巍忽然问出一个看似完全题外的话,“陈厂长,你们厂的排污指标,究竟有没有问题?”
陈建国顿时呆立当地,半天都没有回答。
沈巍盯着他,语气很重地吐出一句话,“这件事很严重,陈建国,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我不是环保局的,可我是个警察。”说罢,沈巍甩开陈建国走进还在冒着浓烟的火场。
沈巍没有想到,他虽然拿到了被抢救出来的监控视频,却并没有把这场大火的起因查清楚,不仅一时没有查清,而是变成一个积案,二十多年没有查清楚,因为里面的视频,居然缺失了,而且缺失的是最重要的一段画面,这无疑再次给整个事件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