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寻找真相的日子>第40章药瓶里的汞

第40章药瓶里的汞

2004年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青化集团总部大楼的第12层玻璃上。沈巍的警靴在苏曼办公室的地毯上踩出半湿的脚印。苏曼的秘书,直接请他进了苏曼的办公室。显然,沈巍是个常客,虽然苏曼并不在里面,沈巍却还是被请进去等她。

沈巍在办公室转了个圈,下意识四处扫视,目光落在办公桌右侧的抽屉上。抽屉没关严,露出的药瓶瓶颈缠着圈红绳。药瓶标签被撕去的地方留着菱形胶痕,沈巍小心翼翼拿起药瓶,端详了一阵,似乎在记忆里,曾经在上面地方,看见过同样的药瓶?究竟是在哪里?他记不清了。沈巍用指甲刮了刮,胶痕下露出的“汞”字残笔。他旋开瓶盖的动作带起的气流,让瓶口的银灰色粉末轻微扬起。解毒片在瓶底滚动,沈巍倒出一粒药片在掌心,糖衣上的裂纹里嵌着的纤维,想了想,他把这粒药片,放进了口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霜,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封存。办公桌上的台历停留在2004年1月8日,“董事会”三个字被红笔圈住。沈巍翻开台历的前一页,1月5日的空白处有个极小的朱砂印记。他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短信:“苏曼的体检报告在第三医院”。

药瓶的玻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瓶底的编号“1203”被磨得模糊。沈巍用警徽的棱角刮了刮,露出的完整编号。他再次凝神,试图想起,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同样的药瓶?文件柜第三层的文件突然滑落,1998年的员工体检报告散开在地上。一份报告的“汞接触史”栏被红笔填了个“是”,签名处的“苏曼”二字。沈巍捡起来的时候,沈巍的指尖抚过报告上的照片。

暖气片的温度让药片有些融化,沈巍的掌心沾着的药液,突然听见走廊传来苏曼的脚步声,药瓶被他迅速放回抽屉的动作,带起的气流让台历又翻回一页,1月7日的空白处有行小字:“12号罐压力异常”。

苏曼的红围巾扫过门框时,沈巍正端起那杯紫砂茶。“等很久了?”她的目光在办公桌右侧停顿了0.5秒,那里的抽屉把手有被触碰过的痕迹,“刚才去了趟仓库,12号罐的安全阀需要更换。”

沈巍放下茶杯的动作故意放慢,茶渍在桌面上晕开,“刚才好像听见抽屉响。”他的目光越过苏曼的肩膀,不经意地问,“你不舒服?”他轻易摆脱瞬间的尴尬。

苏曼的围巾突然缠上手指,“老毛病了。”她拉开抽屉的动作带着轻微的颤抖,药瓶被她攥在手心的瞬间,沈巍看见她袖口露出的皮肤有块淡褐色的斑。

走廊的挂钟指向下午3点15分,沈巍起身告辞时,故意将父亲的环保站记录落在桌上。

苏曼的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时,沈巍听见药瓶被扔进抽屉的声响。回到警局的沈巍将那粒解毒片送去检测,报告在三天后送达。“成分分析”显示,药片里除了常规解毒成分,还含有微量的朱砂。

沈巍有些想不明白,朱砂本无毒,可与药中硫化物相遇,便成了慢性蚀骨的引子……

沈巍一直放不下2002年的案子,大火,爆炸,坠楼,失踪,然后又是爆炸和失踪。加上因为大火和爆炸造成的伤害,居然死了三个人,还有十多人的伤残。偏偏这个案子居然一直没有破案,简直就是青禾公安的耻辱。他作为当年的刑警队长,今天的公安局副局长,每逢清明夜总会梦见那栋烧塌的厂房轰然压下来,而他始终抓不住关键线索,实在是难辞其咎。

最最叫人费解的,还是大火的起因,虽然一直没有查清楚,可事件本身的导火索,却是因为柳溪村村民的围厂讨要说法。就在发生这件事的三年前,1999年,青禾化工厂已经发生了一次同样的事件,村民因水源污染集体堵厂,要求赔偿。那次的处理草草收场,赔偿款一到,风波即平。可问题从未解决,污水依旧排入河湾,鱼虾渐绝,庄稼枯黄,连井水都泛着刺鼻的锈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件事的根源,都是青禾化工厂的排污问题,可当年的调查却刻意绕开了这条线。青禾拿出一笔钱,很快让事件平息下来,仿佛只要堵住口子,腐烂的根便不存在。结果三年后同样的矛盾再次爆发,而这次付出了更为惨痛的代价。谁知道,居然还是连案子都没有破,便搁置起来。

似乎青禾集团的一切,都因为陈建国的死,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关于一切与排污有关的线索也随之封存。青禾集团,很快在废墟上盖起新楼,新的厂区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唯一的变化,就是集团的董事长换了人。苏曼作为陈建国的遗孀,以继承人身份执掌青禾集团后,行事愈发低调。她从不接受采访,也很少出席公开活动,更加叫人费解的是当年参与调查的官员差不多都离开了原来的岗位,或调职升迁,或退休隐退,仿佛一场无声的洗牌。比如,沈巍就升到了副局长的位置,却又没有什么实际权力。

沈巍并没有把这件事和苏曼联系在一起。他和苏曼很熟悉,不仅是朋友,很多年前,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未竟的情愫。他们是高中同学,不知道为什么,苏曼就提出了分手,再以后不久,苏曼嫁给了陈建国。沈巍始终不明白那段感情为何戛然而止,就像他至今无法解开2002年那场大火的真相。他曾试图从苏曼眼中读出一丝线索,可每次对视,都只看到深不见底的平静。如今回看,当年那些被压下的报告、突然中断的调查、悄然更换的人事,沈巍很清楚,不可能是苏曼的手笔,她并不具备那样的能力。可又谁知道呢?毕竟苏曼有个很显赫的家庭背景。她的父亲曾是省里一位举足轻重的老领导,退下多年,仍门生故吏遍布要害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