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渐渐西斜，外科走廊的光线淡了些，只在瓷砖上留下几道细长的光斑。手术室的门“咔嗒”一声合上，苏曼的手还停在半空。刚才沈悦被护士牵进去前，指尖攥了攥她的袖口，那点微凉的触感还留在布料上，缓缓收回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处褶皱。她盯着门沿上那盏红色警示灯，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隔离墙望见手术台边的身影。

她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轻轻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冰冷的瓷砖贴着肩胛骨，却压不下心里的慌。走廊里很静，只有手术灯启动的嗡鸣声从门缝里漏出来，细细的，像根线缠在耳边。苏曼的目光落在手术室门上的“手术中”标识上，那几个红色的字在光线下泛着冷意，她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处方单，纸张被揉得发皱。时间在寂静中凝滞，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极长。

“苏医生。”沉厚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曼抬头，看见沈巍快步走过来，警服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他走到手术室门口站定，目光扫过紧闭的门，又转向苏曼，眉头微微蹙着：“手术刚开始？”苏曼点点头，喉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沈巍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他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掌心温热，“别怕，会没事的。”

苏曼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刚进去不到十分钟。”她说话时，视线落在沈巍的袖口。那里沾着点灰尘，大概是刚从外面赶过来。沈巍“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往墙边挪了挪，和苏曼隔着两步的距离站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手术室的门。时间在无声中流淌，走廊尽头的窗户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城市轮廓之下。

走廊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苏曼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墙壁上划着，瓷砖的纹路硌着指腹，她忽然想起沈悦进门前的眼神。女孩咬着下唇，眼里藏着慌，却还是强撑着笑了笑。那模样让她心里一揪，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指甲在瓷砖上留下一道浅痕。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冷而清醒。沈巍依旧站在身旁，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隔开了外界的纷扰。

“沈悦这孩子，从小就怕疼。”沈巍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蹭过眼角的细纹，“昨天还跟我说，要是手术疼，就掐自己的手心。”苏曼侧头看他，发现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即使说着温和的话，肩膀也透着几分紧绷。

苏曼的目光重新落回手术室门，喉结动了动：“局麻，不会太疼。”话虽这么说，她却想起刚才在同意书上看到的供体编号，心里的疑云又冒了出来。指尖在口袋里摸了摸，碰到那枚刻着“007”的纽扣，金属的冰凉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沈巍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转头看她：“你在想什么？”他的眼神很利，像能看穿人心。苏曼愣了愣，很快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她避开沈巍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白大褂的下摆盖住了鞋跟，上面沾着点走廊地砖缝里的灰尘。沈巍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走廊尽头的灯忽明暗，像是电流不稳，映得他侧脸轮廓时深时浅。

走廊的通风口吹过一阵风，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扑在脸上有些凉。苏曼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碰到发烫的耳垂，才发现自己的脸有些热。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呼吸平稳些，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在挂钟的滴答声里，格外清晰。

沈巍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凑近手术室的门缝，似乎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他的后背绷得笔直，警服的肩章在光线下闪了闪。苏曼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之前在密道里见过的污水井，当时井壁上的刻痕和此刻沈巍肩膀的线条竟有几分相似，她甩了甩头，把这莫名的念头压下去。手术室的灯突然由红转绿，沈巍猛地转身，眼神急切。

“里面没声音。”沈巍退回来，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刚抽出一根，又想起这是医院，皱着眉塞了回去。苏曼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的慌似乎淡了些。原来再沉稳的人，在在意的人面前，也会有这样无措的时刻。沈巍低头看了看腕表，指针刚过凌晨四点。他沉默片刻，

挂钟又敲了一下，已经过去了半小时。苏曼的腿有些麻，她轻轻换了个姿势，脚步落在瓷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沈巍也动了动，往走廊那头看了看，像是在等什么，又很快转回来，目光依旧锁在手术室门上。窗外的天色依旧昏沉，城市陷在黎明前的寂静里。

“苏医生，你之前说的供体编号...”沈巍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苏曼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那个编号，你真的有印象？”苏曼的喉咙发紧，指尖不自觉掐进掌心。她望着沈巍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007……”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被滴答的挂钟吞没。

苏曼攥紧了口袋里的纽扣，指腹的红痕隐隐作痛：“只是觉得眼熟，还没确定。”她没说更多，只是把目光重新投向手术室门。门缝里漏出的手术灯光很亮，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斑，像一道打不开的门，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话。沈巍的喉结动了动，终是未再追问。

就在这时，手术室门上的“手术中”标识突然暗了一下，又很快亮起。苏曼和沈巍同时看向那盏灯，两人的身体都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挂钟的滴答声还在继续，敲着漫长又焦急的等待。灯再次熄灭时，门被推开一条缝，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探出头来，口罩上方的目光扫过两人。沈巍立刻上前一步，苏曼紧随其后，指尖仍死死攥着那枚纽扣。医生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你们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