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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秃顶

老秃顶的山势犹如一把椅子。

当地人坚信,天上是有神仙的,而且神仙腾云驾雾也会累。

单说带编制的正神就有七百多,加上民间野路子的神仙,那可真是数不胜数。

哪个神仙走累了,都会收了法术,在山顶上坐一会,歇歇脚。

一来二去日子一久,山都被神仙们坐秃了,只留下一棵早已枯死多年的老槐树。

当初我听到这个传说时,还没感觉有什么不妥。

后来一想,不对劲儿啊。

马生辰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贪点小便宜,竟然选择在这里下地基、建铁塔。

他这种搞基建的人,最迷信风水神学,哪天开工哪天动土,都极为讲究,恨不得把黄道吉日算到骨子里。

传说中,老秃顶是神仙歇脚的座椅,马生辰非但没有忌讳,还要在人家的椅子上,修一根带电的铁柱子。

就算神仙的法力再高,往上这么一坐,轻则火花带闪电,重则菊花爆满山。

难怪基建组会在山上出事。

往风水神学上靠的话,这可是触了神明的霉头,实乃大忌。

当然,事都已经发生了,我也没有必要和马生辰再说这些,搞马后炮没意思。

马生辰不是第一次来老秃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我跟在他的后面,穿过了一大片裸露在外面的山岩。

“这里的土层薄,不适合打地基,事发地点还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我没有说话,感觉周围怪怪的,具体哪里怪,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穿过山岩,前面就是那棵老槐树。

马生辰突然停下脚步,对我摆了摆手。

我刚想问怎么了,就见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山风很大,在耳廓中回转出裂帛般的噪音,我没听出周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马生辰扶着山岩,小心向前几步,突然脸色惨白,回头看着我,“小哥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唱戏?”

我心里咯噔一颤,侧耳再听那山风,已不似原先那般胡乱呼啸。

一阵阵梆笛板胡声,伴着女人凄厉的唱词,凄婉传来。

诡异的氛围裹挟着夜色,在空旷的老秃顶上快速蔓延。

是鬼戏。

和磁带中录制的鬼戏一模一样。

我说:“这一出是退场戏,说明鬼戏马上就要结束了。快点在附近找找,晚了的话,再找潮汐墓的入口可就难了。”

马生辰应了一声,我俩一左一右,壮着胆子在老秃顶上来回寻找线索。

“骨肉精血身外物,黄连不知黄连苦……”

“不如褪去皮囊枷锁,换上一副莲藕身……”

“天如父,地如母。皮肉骸骨还了轻松债,自此畅游天地外……”

凄厉的鬼戏一直萦绕耳边,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一边暗骂袁大头真他妈倒霉,一边打开了手电筒。

就在光束亮起来的瞬间,我脚下一空,身体失重。

突然的跌落感让我双手乱抓,好在一旁有一个焊接好的钢筋笼子,我的手刚好抓在上面。

我稍稍平复了一下,发现自己是不小心踩进了一个方形大坑里。

这是基建组挖的地基,按原定计划是挖六米,然后下钢筋笼,再往里灌水泥浇筑。

我半截身子耷拉在坑里,来回蹬腿也没找到着力点。

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直接摔进去,不然没等进潮汐墓,我就先去见阎王爷了。

刚才太过慌乱,手电筒掉落在我的对面,正直射我的眼睛。

直射的光线太强,我的眼睛被强光晃的几乎失明。

我大喊着马生辰,然后调整了一下体位,想要借助臂力从坑里爬出来。

正常情况下,钢筋笼子制撑不住我的体重。

我之所以没有掉下去,全靠着钢筋和碎石之间的摩擦力。

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我稍微试了几下,就不敢继续再动,只得等着马生辰过来救我。

可是一连等了很久,都不见马生辰的踪影。

凄厉的鬼戏仍然在我耳边回荡,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唱戏的女人,正趴在我的耳边,轻轻的吐息。

“马生辰,你他妈的死哪去了?快来拉老子一把。”

我憋着劲,大声喊着。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我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这是人踩在碎石上发出的声音。

“在这边……这边……”

我被手电光直射着,看不清马生辰到底走到哪了,只能凭借脚步声判断。

“哗啦哗啦”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而且越来越近。

我冷汗直流,不是因为害怕掉进地基坑里,而是这个脚步声,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我的面前,好像站着一群人。

再回想“哗啦哗啦”的脚步声,分明就是抬不起脚跟,只能在地面上拖地行走,才会发出的声响。

这些人是谁?

鬼戏的戏班子,还是考古队成员?

我的冷汗几乎浸透了军大衣的衣领,手指冻得都快僵硬了。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重压下,绝望的感觉几乎占据了整个大脑。

突然,鬼戏声在我耳边戛然而止,紧接着就听“噗通”一声。

一个黑影从我身边,径直跳进了地基坑里。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个黑影像是下饺子一样,在我的余光里跳下深坑。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往坑里跳?

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而且我意识到,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很有可能是解开鬼戏谜团的关键。

我拼尽全力歪过脑袋,让眼睛尽量避开手电光的直射。

然后闭上右眼,再把左眼眯成一条缝,终于可以看到一丝模糊的景象。

我静静的等着,等待下一个往坑里跳的人。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哗啦哗啦”

鞋底趟在碎石上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屏住呼吸,眯着眼睛,脚步声距离坑口越来越近。

看到了。

怎么会是这个……

“pc32.5”

“50公斤”

“复合硅酸盐水泥……”

那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鼓鼓囊囊的水泥袋子。

就在它跳进坑里的同时,袋子口诡异的转向了我这边。

水泥袋子里好似有一个人,正在和我对视。

难道我沿途遇到的水泥袋,里面装着的都是这种东西?

“小哥,快拉住我的手,是我啊,马生辰……”

就在我惊魂未定时,直射我眼睛的手电筒被一脚踢开,接着传来了马生辰的声音。

我一只手松开钢筋笼子,搭在他的手上。

二人一个拉一个爬,都费了好大的劲。

我终于从地基坑口爬了上来。

我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刚才那些水泥袋子,你看到了吗。”

马生辰说:“看到了,一排排往坑里跳,要不是这个,我早就过来救你了。”

“看清里面的东西了吗,到底是不是人。”

“是人,只不过……不是一整个。”

我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生辰解释说,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塞进50公斤的水泥袋里,唯一的可能就是,袋子里装的是尸块。

而且这些尸块很有可能来自于基建组的成员。

我问为什么有这个推断。

马生辰拿出一片布料给我看,这是他们基建组的工作服,刚刚在水泥袋子上掉下来的。

除了袁大头之外,其余的基建组成员全都是统一制服,只有袁大头一个人穿的是西装。

我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袁大头这次恐怕要凶多吉少。

我起身拿起手电筒,来到了地基坑洞旁,想要看看里面的情况。

坑底被手电照得透亮,除了一些碎石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那些装尸块的水泥袋子消失了。

马生辰推测,刚才潮汐墓的入口就在下面,水泥袋看似跳进了坑里,实际上是跳进了潮汐墓中。

我很赞同马生辰的说法。

鬼戏一结束,墓道口就会闭合,就像潮涨潮落一样。

墓道口洞开,就是涨潮。

墓道口闭合,就是退潮。

至于潮汐墓到底遵循什么规律移动,还要借助星象推演才能知道。

我拿出老拾柒的木质罗盘,口中默念《星海拾遗》,借着漫天繁星,想要推演其中规律……

沈阳在刚建国那会儿,属于老工业基地,污染严重。

在市区里抬眼看星星,只能看到几颗比较亮的。

比如天狼、北斗、牛郎织女。

所以我一直单纯的认为,观星很简单。

北斗是北斗,太白是太白,星星规规矩矩的排列在天上,借着口诀和罗盘稍一推演,就能算出墓穴的方位。

现在站在老秃顶上一看,我傻眼了。

这里空气质量太好了,唯一的污染就是马生辰刚才抽的那几根红塔山。

大大小小的星星,密密麻麻的挤在天上。

只看一眼,我甚至都没找到最亮的天狼星在哪。

马生辰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大概内容就是悔不该当初,给基建组的人买上保险就好了。

现在大活人成了尸块,一条命就得赔几十万,十条命就是几百万,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我听的有些烦了,让他滚远点,别在这烦我。

马生辰走到老槐树下坐着,唉声叹气,嘴里还嘟囔着,实在要是赔不起,自己就跑去俄罗斯……

他之后又说了些什么,我没留意去听。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漫天星辰上。

“廿八星宿为一统,龙行大道藏其中。百眼洞穿天地事,护山缠山各不同……”

《星海拾遗》的诗句在我脑海中不断回荡,纷繁复杂的星象脉络也逐渐清晰。

我找准了正北方位,想要借着罗盘进一步推演,谁料低头一看,就发现罗盘上的指针没有一点反应。

起初我以为是磁场干扰,于是想找个高一点的地方再试试。

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无论我怎么晃,木质罗盘上的指针都一动不动。

也就是说,老拾柒给的罗盘,有形无实,只是一块空有外形的木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