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互客套了几句,老拾柒把木质罗盘交到马生辰手里,叮嘱他千万不要弄丢了,这可是个稀罕物。
马生辰拍着胸脯保证,用完之后肯定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我看天色不早了,再不上山天就要黑了。
老拾柒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问起了我名字的由来。
我说是我爷爷给取的,没什么深层的寓意。
老拾柒说:“名字的寓意不是生来就有,而是后天赋予的。你单名一个川字,依我看来乃是乾卦倒悬,变阳为阴,暗合颠倒阴阳的意思。说明你命里注定,要游走在阴阳两界之间。”
老拾柒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游走在阴阳两界,不就是盗墓贼的意思吗。
难道马生辰这小子把我卖了,和考古队说了我要拿两件冥器的事儿?
我装作没听懂老拾柒的话,一直傻笑着点头。
老拾柒拍着我的肩膀,“年轻人,未来的路可要好好走,切记不要误入歧途……”
马生辰是个老油条,何等精明的人物。
他一开始就听出老拾柒话里有话,于是掏出红塔山,想借着给老拾柒点烟的功夫,岔过这个话题。再这么唠几句,恐怕就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谁料老拾柒一摆手,“抽不惯这个。”
马生辰被晾在当场,一时间有些尴尬,只能悻悻的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老拾柒从大褂左襟里取出一个老烟斗,叼在嘴里。
又从右襟里捻出茶叶,前后三次,直到填满了烟斗。
老拾柒的褂子不错,外面看修身,里面实际上是棉的,内层藏着暗兜,带点小物件还挺方便。
马生辰说:“哎呦老教授,这个我还是头一回见,您这是不抽烟丝,抽茶叶?”
“独爱绿茶。”
老拾柒砸吧着烟嘴,淡淡白烟从他的鼻孔里冒了出来,“早起一斗碧螺春,提神醒脑。下午一斗庐山云雾,可清心明目。晚上看书累了,也会来上一斗,喜欢双桥毛尖,白马毛尖也不赖。”
老屋中,飘散着茶香。
这味道可比红塔山的烟碱好闻多了。
老拾柒抽烟很快,几口下去,烟斗里的茶叶就下去大半。
马生辰一支红塔山刚抽完,老拾柒的一斗茶也随之抽了个精光。
马生辰感叹:“烟斗不都是叼在嘴里吧唧吧唧慢慢抽吗?老教授你这抽的也太快了吧。”
老拾柒笑着回答:“年轻时学龟息术留下的习惯。再说了,叼在嘴里吧唧的,不叫抽,顶多叫耍。抽绿茶,讲究个一斗到底,那才叫畅快。”
话题终于被岔开了,马生辰不由松了一口气。
谁料老拾柒翘起二郎腿,把烟斗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眼神又落到了我的身上:
“小陈同志,你说我这个动作……是不是也叫倒斗啊?”
此话一出,老屋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我甚至听到了马生辰喉头吞咽口水的声音。
老拾柒这是在点我呢,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等我开口回答,老拾柒就继续说道:“考古的优势在于名正言顺,只不过条条框框太多,很难大展拳脚。民间的朋友就不同了,你们没有束缚,可以大胆尝试。我这辈子就喜欢琢磨一些奇奇怪怪的古墓,奈何身份摆在这,就算再好奇,也不能着急……”
老拾柒话到一半,把磕干净的老烟斗收回怀里,“考古专业里不是有个名词吗,叫抢救性挖掘。说大白话,就是盗墓贼下过的墓,考古队就可以快速进场,不必拘泥于条条框框了。”
屋子里只有老拾柒一直在说话。
他这已经不能算是暗示了,应该叫明示。
我要是再装傻,那就是真傻了。
这层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
我说:“万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我这次的确是奔着下墓而来。不过我下墓不是为了墓里冥器,而是为了救人。在这一点上,教授您大可放心。”
马生辰憋笑,他清了清嗓子,斜眼瞅着朱红衣柜不说话。
他这个贱兮兮的样子,给我气的牙根痒痒。
好在老拾柒没有注意到马生辰的动作,“那就好。潮汐墓凶险异常,万万不可大意。古有关云长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今有拿破仑不遵用兵之法,导致滑铁卢惨败。小陈,我看你年纪轻轻,不知拜的是哪一门的顶上,柴房里叼着几炷头香?”
老拾柒这句话既有古今典故,又有黑话切口,不是一般人能听明白的。
我应道:“泥腿子一个,只是读了家里传下来的几本古籍。”
老拾柒略一皱眉,“风水古籍吗?是《撼龙经》,还是《葬经》?”
“都不是,叫《星海拾遗》。”
老拾柒眉头锁的更深了,他在文博领域干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没听过世上有这么一本书。
我说:“《星海拾遗》字字珠玑,包罗万象,在天星风水上有独到见解,堪称当世奇书。写作手法和《撼龙经》、《疑龙经》类似,都是以七言口诀为主,玄妙中带着晦涩。我通读了好几遍,也只是参悟了大概。”
“哦?”老拾柒来了兴致,“小陈,能不能来上一段,让我听听。”
“那我就说说开篇的第一段。”
我回忆着《星海拾遗》开篇的内容。
“分金定穴一大关,驾山走马不虚传。铲下自有龙楼殿,星辰月相纳百川。世间万千堪舆术,《葬经》为首次《淮南》。观山听雷皆下品,不如手中捧罗盘……”
说完,我指了指老拾柒带来的木质罗盘,继续说道:“正因如此,我才需要一个罗盘,配合《星海拾遗》一起使用。”
“哈哈哈,观山听雷皆下品,不如手中捧罗盘,好大的口气啊。不错不错,看来真是一本流落民间的奇书。知道小陈你不是个花把势,我就放心了。”
老拾柒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说完推门就走。
“老教授……”马生辰连忙追了出去,给老拾柒送出很远。
我在屋子里没动,等着马生辰一回来,我就冷着脸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早就和考古队串通好了,拿我陈川当枪使?”
马生辰脸色涨红,连连解释,“小哥,你误会了。我马生辰一来不是那样的人,二来做不出那样的事。你也看出来了,老拾柒明面上是冲着你,实际上是针对我啊。他这是借着你,来敲打我……”
马生辰解释了很久。
其实我也知道,马生辰摊上这么大的事,肯定是想要快点解决的。
考古队的人不紧不慢,马生辰不可能和他们站在一起。
我和马生辰可都是热锅上的蚂蚁,共同目的都是为了救人。
我又给马生辰撂下几句狠话,警告他别耍心眼。
紧接着我俩一刻都不敢耽搁,收拾好东西后,就急匆匆的出了村子。
走出乡路,过了小河,再穿过一片苞米地,这才来到了山脚下。
好在基建组上山挖地基时,已经开辟好了一条山路,走起来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我俩负重登山,非常考验体力和耐力。
马生辰背着一个大包,里面有折叠铲、膨胀钉枪、对讲机之类的工具。
我的包里则是绳索和食物,还有一些简单的医疗用品。
路上偶尔会遇到一些小坟包,没有墓碑,也没人添土,棺材角裸露在外面,不知被什么野兽啃的全是窟窿,估计棺材里面的尸骨都被掏空了。
想必这就是当年打扫清军战场,拾掇出来的战士遗骸。
我们没有横穿这片坟茔地,而是选择绕路走。
等到了半山腰时,马生辰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呼喘气,“小哥,咱们走了一个多小时了,要不先在原地歇一会?”
“距离事发地点还有多远?”
“快了,翻过这个山头,前面就是老秃顶了。”
他昨晚一宿没合眼,我都没想到他今天还能这么有精神。
我找了棵树,靠着坐了下来,从军大衣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吨吨吨”的灌了下去。
山里很冷,水不能放在包里,不然没等喝就冻上了,所以水一定要贴身保管。
刚缓了几口气,我就闻到山林之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马生辰也闻到了异样,他从包里掏出折叠铲,紧张的看向四周。
东北的山里多有野兽出没。
运气好的话,遇到山鸡野兔,狍子獐子,逮到之后可以改善改善伙食。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遇到野猪黑熊或者过山狼,那就指不定是谁改善伙食了。
弥漫在山林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我逆着风向朝着山上看去,只见一头赤红色的大野猪,顶着两根细长的獠牙,跌跌撞撞的奔着我们这边疾走而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野猪,抄起折叠铲摆好了防御姿态。
马生辰说:“这野猪是不是没有皮啊?”
我定睛再看,就见赤红野猪身上,不断冒着热气,还在不停滴血。
野猪的皮不知被谁活生生的剥了下去。
没等来到我们跟前,野猪就栽倒在地,浑身抽搐。不一会就四腿一蹬,咽气了。
这个场面太诡异了。
我和马生辰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我小心来到野猪身边,发现它后颈处只有一个刀口。
也就是说,只用了一刀,整张猪皮就被剥了下来。
这种剥皮手法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我怀疑这一切都和潮汐墓有关,于是催促马生辰快点上山,说不定能找到潮汐墓的入口。
潮汐墓是一座会移动的古墓。
如果没皮的野猪真的是从潮汐墓里跑出来的话,那就说明此时的墓道口一定是打开的。
我俩一刻不敢耽搁,生怕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翻过山头,再往上走坡度渐渐放缓,植被也逐渐稀少。
沿途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工程设备,以及钢筋笼子、没开封的水泥等等。
这里,就是基建组失踪的地点——老秃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