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组在潮汐墓里,我的发小袁大头也在里面。
我稍作迟疑,并不是不着急,而是我们现在正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
那就是潮汐墓不是静止的,它每时每刻都在无规则的移动。
下铲之后,墓的位置就变了,贸然开挖的话,只会白费力气。
天地罗盘指出的方位,只相当于地图上的横坐标。
想要在地图上确定出具体的方位,横纵坐标两者缺一不可。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缺失的纵坐标。
潮汐墓既然会动,那一定是和星象有关。
我口中默念《星海拾遗》,仰观漫天星辰,结合天地罗盘所指的方位,想要找出一些隐藏的规律。
可惜我找了很久,只看出了一点端倪。
潮汐墓移动的位置,方位正对“震艮甲正”,介于贪狼和巨门之间。
只不过两星之间具体偏了多少度,以我现在的观星造诣,还看不出来。
好在有了纵坐标的大致范围,接下来只需要多费点力气,开挖便是。
我和马生辰一个站在贪狼星位,一个站在巨门星位,迎着对方开始了挖掘。
我俩相距十多米,这个工程量,哪怕再慢,天亮之前也能完工。
现在正值冬天,虽然没有冷到寒冬腊月的程度,但是冻土挖起来也是非常费力的。
不一会,我就累的满身大汗,刚想着脱去军大衣,又怕伤风受凉,于是解开了衣领最上面的扣子。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地。
就在我解开扣子的瞬间,一股阴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顺着领口一下灌了进来。
我一个激灵,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这股子阴风很怪,都说东北这边的冬天冷,但这种冷是“冻皮冻肉不冻骨”,又叫做干冷。
空气中没有湿度,寒意浸不到骨头里。
可是这股阴风,让我的骨缝处奇寒无比,好似坠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我警觉的看向四周,老秃顶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冷月当头,也没有发现周围有任何异样。
奇怪。
我对着马生辰那边喊了一句,“喂,你挖到哪了?”
黑暗中,没有回应。
“别偷懒啊,我可没听到你铲地皮的声音,赶紧动起来,别装死。”
我一连喊了几声,语气越来越重,马生辰那边仍没有任何反应。
坏了,出事了。
我快步跑了过去,就见一把折叠铲丢在旁边,地上散落了几个烟头,哪里还有马生辰的身影。
阴风从脚下吹出,我低头一看,脚下赫然是一个大洞。
洞口足有水缸粗细,马生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绝对挖不出这么深的洞。
难不成他挖开了潮汐墓的入口,然后整个人和基建组一样,顺着这个大洞掉进了墓里?
我打着手电,向洞中看去。
就见洞内黑漆漆一片,隐约间我似乎看到了洞壁在不停的蠕动,像是一只巨型生物的口器。
这应该是潮汐墓不断移动,从而造成的视觉误差。
我对着里面喊了几声马生辰,又喊了几声袁大头,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眼看着洞口蠕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马上又要遁地消失,此刻已经容不得我再做犹豫。
下或是不下,只在这一念之间。
“妈的,袁大头你给老子记住,你他妈欠老子一条命。”
我两眼一闭,把心一横,顺着洞口就钻了进去。
坑洞倾斜向下,大概呈45°角,我双手双腿交替着撑在洞壁上,嘴里叼着手电筒,缓慢向下挪动。
我没下过古墓,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要不是为了袁大头,还有等着那两件冥器翻身,谁会想不开,孤身一人进到这种地方。
洞里憋闷压抑,寒意刺骨,我平复着紧绷的神经,小心观察着四周。
洞壁上层层叠叠的铲子印,还有窄小逼仄的环境,无不透露着一个信息。
那就是这里根本不是潮汐墓的墓道口,而是一个盗洞。
看来这座墓,早就有人下过了。
只是年代过于久远,单凭铲子印上看,无法推断是哪朝哪代的盗墓贼所为。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盗洞开始变得越来越宽,我的四肢撑在上面非常吃力,不一会就酸胀难忍,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好在前面就是盗洞的尽头,我调整好身形,蹲在洞口用手电向里面照去。
我用的手电是马生辰基建组专用的手电,欧洲那边的牌子,叫普罗米修斯。
亮度可调三挡,平常走夜路开一挡就足够了,开到三挡的话,亮度足有十万流明。
十万流明是什么概念?
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一根蜡烛的亮度相当于一流明。
十万流明就相当于同时点燃十万根蜡烛。
在2000年左右,这个亮度的手电,放在整个照明领域,绝对称得上大哥等级。
不然这个牌子也不好意思叫普罗米修斯。
毕竟普罗米修斯可是希腊神话中,把火种带到人间的神明。
没两把刷子,还真不好意思叫这个名字。
我把手电的挡位推到最大,一股强光瞬间照亮了这个空间。
这是一个山腹中的空腔,空间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隐约间,可以看到空腔深处有一个类似古代楼阁的建筑物。
我看四周没有什么危险,于是跳出盗洞,一边喊着袁大头和马生辰,一边朝着那座楼阁靠近。
没等走出几步,我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额间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因为前面的建筑物根本就不是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而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戏台子。
戏台子三面大敞,左右两边挂着红布绣锦的帘子,上面分别写着“出将”“入相”,头顶一块匾额,上书“百无禁忌”四个烫金大字。
台上站着几个人影,耷拉着脑袋,双手无力下垂,长长的头发几乎盖住了整个身子,看不清服饰和面容。
正当中的人影,被我的手电光一晃,脖子猛然一歪,露出一颗血红色的眼睛。
“卧槽,这他妈什么玩意。”
我心底一惊,说实话,就这一下子,差点没给我吓尿裤子。
我连忙关了手电,整个山腹空腔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身处黑暗之中,总感觉四面八方都充斥着未知的危险,恨不得马上找个角落躲起来才能安心。
幸好面前横着几条长板凳,我想也没想,连忙俯下身子,躲到长板凳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侧耳听了一会,确定没有其他异样,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寻常的戏班子搭台唱戏,都会在台下摆上几排长板凳。
事先定好了时间,几点开园几点开场,时辰一到无论台下有没有观众,都得起声乐、走小调,铜锣梆鼓齐上阵,撩开帘子把戏唱圆满。
唱鬼戏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长板凳上坐着的,就不是人了,而是鬼。
我此时躲在长板凳后面惊魂未定,就听脚下传来一阵阵刺耳的抓挠声。
像是长长的指甲,抓在棺材板子上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是台上的鬼戏子追下来了,还是长凳下面藏着什么我没注意到的东西?
我不敢打开手电,硬着头皮向后慢慢挪动,想要尽可能的远离这里。
渐渐的,抓挠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像是有千百个指甲同时扣在棺材板子上。
“呼”
戏台上升起一团绿油油的火光,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数个白纸灯笼在戏台四角升起,整个戏台子瞬间笼罩在诡异的绿光中。
那几个低头垂手的人影早已不见,空荡荡的台上,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大戏。
在我面前的长板凳上,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人。
他们一个个腰板笔直,一动不动。
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后脑勺。
这些人有的戴着红穗帽子,有的留着长长的辫子,有的没了半颗脑袋……
我只看背影就知道这是清朝时期的打扮。
倒不是我考古知识多么丰富,而是我在太原老街卖盘时,有一部叫《慈禧秘史》的片子,卖的非常不错。
里面那些人的服饰打扮,就和眼前这些长辫子一模一样。
难道潮汐墓是一座清朝时期的古墓?
我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台上梆子铜锣一响,接着后台的红帘子一撩,从里面飘出一个脚不着地的白衣女人。
女人歪着脑袋,长长的头发里露出一只红色眼睛。
我记得这眼睛,就是刚才那个人。
现在,她以同样的目光,同样的角度,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我。
“台上的女人发现我了?”
我向后又退了几步,刚想撒丫子就跑。
黑暗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袖口。
我想都没想,抬脚刚想踹过去,就听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卧槽,陈三条,果然是你,老子就知道,你他妈的会来救我。”
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我的发小,袁大头。
黑暗中袁大头显出身形,就见他穿着一身西装,上面沾满了灰尘,胳膊肘和膝盖处已经破了大洞,里面的棉衣棉裤都露在外面,一颗标志性的大脑袋秃的没几根头发。
估计他这几天也没洗头,仅剩的几根毛都油腻腻的粘在一起,爬在头皮上。
就他那个猥琐样,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我惊喜万分,“真是你小子,命挺硬啊,这么多天了还没死。”
袁大头一笑,“你还不了解我?命硬不算硬,二弟硬那才叫真的硬。”
说着,袁大头拍了拍自己的裤裆。
他这人就是这样,满嘴跑火车,牛逼能吹出花来。
我俩平日里抽烟喝酒逛大街,吹吹牛逼什么的都不犯毛病,可现在不行。
现在是在潮汐墓里,而且台上那个白衣女人不知什么来历,台下还有那么多听戏的清朝小鬼,怎么看这里都不是开玩笑的场合。
我说:“别扯淡了,赶紧跑吧,你看戏台上……”
袁大头回头一看,骂了一句,“他妈的,又是《哪吒闹海》,这段戏我都快听吐了,来来回回也不换花样。”
话音刚落,就见长板凳上,几个脑袋直挺挺的转了过来。
借着台上绿油油的光亮,我看到这些人眼窝凹陷,干瘪的皮肉紧紧贴在骨头上。
分明就是一具具清代的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