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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马掌忆旧年

2012年夏的风裹着草原的沙,往知青点旧址的土坯墙里钻。傅和平的修鞋围裙扫过塌了半边的灶台,铁皮锅里还留着1970年的煤渣——当时秦山河就是在这口锅里煮马奶酒,酒气裹着煤烟味,比任何烈酒都让人记牢。他往孙子傅念秦手里塞了块奶豆腐,是扎莫西母亲新做的,上面的花纹是门墩石狮子的模样,“这味儿跟当年的一个样,”他的声音裹着点草原的侉,“比城里的奶酪实在——你山河爷爷当年就爱这口,说‘甜能压惊,比烟卷管用’”。

傅念秦的小手攥着奶豆腐,往墙角的草堆里钻。帆布鞋的鞋底碾过碎土坯,突然被个硬东西硌了下——生锈的马掌半埋在沙里,铁面上的钉孔还留着当年的勒痕,像1955年煤棚修鞋箱里的补鞋钉。“爷爷!你看这是啥?”他举着马掌跑过来,铁屑落在傅和平的围裙上,和1966年补鞋时的铁末子一个轻。马掌的边缘磨得发圆,却还能看清上面錾的“秦”字——是当年秦山河给马钉掌时,用傅和平的修鞋錾子刻的,比任何印记都金贵。

傅和平蹲下来,指尖在马掌的锈迹上划,动作和1955年在煤棚修鞋时的一个轻。“这是你山河爷爷骑过的马留下的,”他往草原的方向望,远处的勒勒车还在慢悠悠走,和1970年扎莫西家的那辆一个旧,“比你爸还大——1970年冬天,你山河爷爷就是骑着这匹黑马,把冻僵的红岭阿姨从雪地里救回来的,马掌都磨掉了半边”。他往马掌上呵了口气,用围裙角轻轻擦,锈屑簌簌落在沙里,露出下面的铁皮,像给岁月揭了层旧纱。

傅念秦往马掌的钉孔里塞草叶,动作像1955年傅和平在煤棚给楚红军补军靴时那样认真。“爷爷,这马后来去哪了?”他的声音裹着点好奇,往傅和平手里递草编的小马,“我要给它编个鞍子,像山河爷爷书里写的那样”。傅和平往草编马身上系了根红绸带,是从楚红岭琴盒里拆的那根,1973年秦山河在草原给苏季雅戴银锁时,就是用这绸带系的结,“这马后来老死在草原了,”他往马掌的“秦”字指,“但它的掌还在,就像你山河爷爷的念想,从来没离开过草原——比任何墓碑都实在”。

往知青点的土坯房走时,傅和平的修鞋箱晃了晃,里面的錾子、锉刀还保持着1955年的摆放顺序。“当年在煤棚修鞋,”他往箱子里的旧账本指,纸页上的字迹还能看清,“你红军爷爷的军靴、红岭阿姨的琴盒、紫苏阿姨的布鞋,都在这儿补过——比任何档案都记事儿”。傅念秦往账本里翻,突然发现张夹着的弹珠——是1955年傅和平和楚红军在煤棚茬架时抢的那颗蓝弹珠,现在还泛着亮,“这弹珠得带着,”傅和平往孙子口袋里塞,“比任何玩具都能记着胡同的日子”。

土坯房的窗台上,还摆着1970年的马灯——玻璃罩裂了道缝,是当年秦山河砸狼群时磕的,现在用红绒球补着,和八号院展柜里的那盏一个样。傅和平往灯里添了点煤油,灯芯“滋滋”燃起来的暖光,像1970年雪夜的那簇,“你山河爷爷就是在这盏灯底下写稿,”他往墙上的字迹指,是秦山河当年写的“此心安处是吾乡”,笔画里还嵌着点煤渣,“比任何台灯都亮——1973年他在这灯底下给苏季雅写信,说‘等你长大,带你看北京的春天’,现在季雅阿姨都成作协主席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扎莫西的儿子骑着黑马过来,马背上的银饰晃着光。“傅叔,”他往马掌的方向指,“这马掌我爸也见过,”他往草原的敖包望,“当年你和山河叔救红岭阿姨,我爸就跟在后面,说‘北京来的知青,比草原的汉子还勇敢’”。黑马的鼻子往马掌边凑,像是认出了旧识,傅念秦突然笑了,往马嘴里塞了块奶豆腐,“它也爱吃这个,”他往傅和平手里拉,“跟山河爷爷书里写的一样!”

暮色漫进知青点时,傅和平把马掌裹进蓝布——是从煤棚的旧蒙古袍改的,布角绣着个“傅”字。“这马掌得带着,”他往傅念秦手里递,“比任何纪念品都珍贵——等回了八号院,把它摆在展柜里,让你山河爷爷也看看,老伙计还在呢”。傅念秦把马掌抱在怀里,像抱着件宝贝,“爷爷,”他往草原的方向望,“明年咱还来,好不好?我还要听你讲煤棚的故事”。

往勒勒车走时,傅和平的修鞋箱晃出轻响,和马掌的锈屑声缠在一起。风里裹着狼毒花的香,傅念秦突然哼起秦山河教的蒙古歌谣,调子歪歪扭扭却格外清亮。傅和平看着孙子怀里的马掌、手里的草编马,突然觉得——这草原的沙、马掌的锈、孩子的歌,早和八号院的煤棚、老槐树、修鞋箱缠在了一起。等回到胡同,把这马掌往展柜里一摆,秦山河见了准会笑着拍他的肩,楚红岭说不定还会拉段《草原忆旧》,严晓燕的炸酱面也该煮好了——老辈人的念想,小辈人的好奇,都在这物件与故事里续着呢,哪会被岁月断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