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浸在这良辰美景中了。多少年来未曾有过的畅快之情溢在了心中。她不由地想作诗,作纯粹的、不掺和一点政治意味的诗。她曾是师范学校里的高材生,毕业后做过报纸副刊的编辑,能写一手漂亮的文章,作过出色的诗章。
突然,她的一只手被男人抓住,她下意识地臂膀一抽,副局长嘿嘿一笑:“怎么不走了,快上呀!”
上。上面有高岩险峰,上去可以纵目远眺,美景可尽收眼底!但,山顶很高很远,需要脚力和毅力!
副局长的步履并不矫健,身体的重量,养尊处优的虚弱,使他想做出男子汉的伟力来却不能够。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她平日里劳动多些,心里也比较空坦,就不太觉吃力。不多时,把局长落在后面好远了。
他坚韧不拔地挺进,朝她撵上来,心中很是激奋。和所爱的女人单独游玩这深山野谷怎能不心花怒放?美是美,可离真正的彻底的美还有一段距离,要尽快缩短这距离,要……肉体相依,要……
她的情怀与副局长大不一样,欢悦中时时有一缕惆怅袭来,把丈夫孩子撇在了家里,跟这么个男人在这么个地境……不有些荒唐么?
终于在半山腰停住了脚步。她展目四望,沟沟壑壑层峦迭嶂甚是朗阔。副局长也上来了,乐着,佯作站不稳当,摇晃着撞到她的身上,然后就地一坐,掏出手帕擦汗。
“来,来,坐下歇歇。”他招呼她。
她没动劲儿。依然纵目远眺着。
“来,坐会儿。”他只想快些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她不情愿,但也不好过于违拗,就与他隔半米的距离坐了下来。
“你可真不简单,走得好快。”他说。撬开一瓶汽水的装盖,瓶子递给她,同时把自己的身体向她挪凑了一些,坐姿变成了卧势,头脸近着她的大腿,几乎贴将上去。
“这地方太美啦,太美啦,真希望永远待在这儿,永远不回去。”他要用满腹激情勾动她的心旌。
而她依然冷静。
“你跟陈树桢是怎么认识的,怎么结合的?”他寻找着突破口。
“他那时是抗日军人,打仗很勇敢。台儿庄负伤后在医院养伤,我那时上中学,学校组织到医院作慰问,认识了他。”
“一见钟情么?”所言“抗日”“勇敢”的字眼他听着不大舒服。
“可以那么说。他立了战功,各界代表敲锣打鼓为他送牌匾锦旗,很风光呢。那时的热血青年哪个不崇拜抗日英雄呢?我们谈过几次话,彼此都有好感。”
他对所谓英雄之说甚为反感。
“很快就结婚了?”
“后来他返前线,过着流荡的日子,直到抗战胜利前夕,我们才结的婚。”
“你们的小日子过得挺美满?”
“四五年,他随高树勋将军起义,后又被派到国民党军队中做策反工作,四九年回解放军部队任团长,后来被莫名其妙地逐出了部队,再后来,从副食品公司下放到菜店,唉……”话到此,她很有几分伤感了。
“什么原因呢?”局长似是明知故问。
“原因?……唉……老陈这人,怎么说呢,性情太耿,脾气太直,本来就不被信任,还不知道上下讨着点好,傻透了,全家人都跟着他受罪。”
“可你们毕竟是个完整的家呀,我还不如你呢。”
局长话说得挺悲观,情色也呈凄怆状,令她惑然。
“我跟我爱人,噢,跟那女人,历来没有过感情,哼……叫我怎么说呢,那人纯是大棒槌一根,又糊涂又固执,脾气好大,没有个女人样儿,不光对我,对孩子也冷酷无情,一心为自己打算,自私透了,唉,真是倒霉透了,讨了这么个老婆……”
他收起明朗的攻势,心中盘算好了迂回的计划。
“好了,好了,不谈这些了,我们是出来玩的,就痛痛快快地玩,别辜负了大好春光呀!”
他蓦地站立起身,把手伸给了她,攥住她的手后,胶握着,拉起了她。
他的步伐轻快了许多,走在前面,她不远不近地随着。初来时纯净的心境已然破毁,大自然的美景也黯然失色。但是,和煦的日光,徐徐的来风,透明的鸟啼,翠绿的山色,缭绕的云雾,蔚蓝的天空,又渐渐地渐渐地洗涤去她心中的污染,胸臆又不知不觉开朗起来。
闫副局长滔滔不绝地向她介绍着此处奇峰彼处名胜的根脉传说,九盘山的羊肠小道越走越窄,竟至绝塞。后退则是很陡的滑坡,步子稍有不稳就会持不住身体的平衡跌下深渊。极小心极谨慎极胆怯地挪着回步,真惊出了一身冷汗。总算脱险了,她长舒一口气,而他就势将心跳末平的她揽往怀中,令她哭笑不得。中午在北天门用餐,两人把各自带的食物摊出,副局长的行包很大,很鼓,塞着不少的美味佳肴,还有一瓶红葡萄酒,两人磕磕碰碰将它喝个干净。
酒足饭饱,副局长说那边有一处溪潭,水质清澈,不去观望等于虚晃此行。她就跟他走,却怎么也走不到,汗水流得不少,腿脚也有些沉重。绕过一岭,又见一峰,她实在是乏了,副局长也倦意沉沉,但他执意要找到那所谓的“玉渊潭”,与藏在那里的“小龙王”会一会面。歇了一阵儿 ,又走,走一阵再歇,歇歇走走,总算见到了据说是此山一绝的胜景。水确实清洌,一条长溪自山窝潺潺流来,聚在这葫芦状天然低凹处,形成一方碧池。他捋袖子挽裤角一番洗涤,她也格外珍惜这好不容易寻找到的幽景佳境,剥鞋去袜,把汗渍渍的双足浸入水中,冰凉甘洌,心花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