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王晟,这个男人,他是喜欢过我,给过我很多钱花,给过我很多物质,但无非就是需要我的肉体,尤其是当我年轻的时候,一朵鲜花一般的女人的肉体,怎能不让一个男人喜欢呢?他把我整个的青春都占用了。但是除了生理上的欲求,又有多少是爱呢?他并不爱我,如果他爱我,就不会在不同的女人之间穿梭来去。他爱的只是那具青春的肉体。我那时那么困难,家徒四壁,父母两眼生灰,哥哥糊涂莽撞,我初长成鲜花般的少女,油黑的头发释放着青春的气息,悄然隆起的胸脯宛如待飞的鸽子,一对青春的眸子点得亮夜里的灯。我被王晟看上了,我被以几千块钱的价格出让给王晟,父母还满心欢喜。情妇E禁不住涌出两行泪水。
妇人在谈到王晟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哀怨,也有一种不置可否的漫不经心。但在白瑾瑜听来,仿佛一把钝刀在一点点地割她的心,她感觉自己某个部分正在坍缩,在某人的步步紧逼下。
这几天,银行和公安部门的人都已经先后来过了,妇人淡淡地说道,他们告知我,王晟已经被调查,一旦问题落实,罪名成立,他名下的这所房产将被封存,等待处理,那么意味着我将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因为我们没有夫妻关系,所以,我不对这所房产拥有财产权,除了衣物以及一些随身用品我可以带走,其他一切都将归零。
真的就像一场梦啊,一场大大的梦。妇人感叹道。说着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躺在卧椅上,闭上眼,久久的没再作声。
太阳慢慢升高了,世界变得更加明亮起来。白瑾瑜看着妇人沉睡的脸,在光线中渐渐显出一抹潮红,宛如一朵缓缓开放的花朵,有一种成熟妇人的甜醉与妩媚。但又是那么冷淡的,断绝了一切欲念一般。
良久,妇人突然近乎呓语地低声道,一切我都无所谓了,活过了这么一段,经历了这么多,也享受了不少人间的热闹繁华,一切也都能放下了。看开了一切,心便安然,这大约是我们心的最好的归程。要是他们真的把这房子收了,我会去寻一所简易住所,过一段安闲日子,我不会回父母家去了,回父母家我有一种不堪承受之重,我不能两次遭受这种磨折。至于你今天来跟我说的这件事,我所能做的真的很有限,我仅仅是在男人的游戏间临时充当了一个传递信息的角色,我不过是他们交易的一枚棋子,丝毫不能影响这件事的进程和结局,如果一定要我赎罪,我所能做的,就是替所有负有罪恶的人忏悔,包括我自己。我愿意真诚地忏悔,但我真不知道我本身有多少罪孽,是我一定要去担负并忏悔的。我一直对人间保有着善,但生活却常常加我以恶。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罪孽,便是我对生活怀抱的希望,对一种美好人生的向往,谁又不去向往美好生活呢?或许,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具有这样的资格。
王董还是不错的,至少在公司这一块上,他还是能负起责任的。白瑾瑜感到坐得有些累了,站起来在草地上走动。她这样说,并不是一定要反对情妇E,而仅仅是在内心中做的一个辩护,甚至是为她自己的一个辩护。
你可以这样去想,妇人道,每个人的灵魂都是自由的,有权利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任何事物做出判定。但我有我的观点,那就是,男人就是男人,男人永远不能真正走进女人心中,女人也不能真正进入男人的世界。即便是亲人,哪怕是在肉体上发生过关系,那也只是一种被隔离的形式,并不能使他们灵魂达至同一。在这个层面上来说,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任何意义,世界只是在打转,在不同的人之间,在形形色色的关系里。
但我们女人还是要去抓住一些东西,以此为基点,建立我们的世界。白瑾瑜说道。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离不开男人,即便如你所说,没有爱情,只是欲望,但那也仍是我们通往世界的一个途径。
这正是我们的悲哀之处,也是我们幻灭的缘起。妇人道。她现在睁开了眼,看着白瑾瑜,看着这个和自己同类又似乎不在同一轨道上的女子。你可能正在途中,还没有见识最后的结果,而这,对于形成一个女人的认识很重要。你既然缺少这最后的一环,那么,你必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仍祝福你,一路上都有好风景。
白瑾瑜突然感到有些茫然,就问了一句很无意义的话,你真的要搬离这所房子吗?她看着眼前的妇人,仿佛不是看着她本身,而是看着一个不曾开解的迷。
是的,完全有可能。妇人道,她眼里又着上了一层迷色。从住进这房子的第一天起,我就隐隐感到了有这么一天,我将失去这所有。在我的人生中,我预感到要发生的一切,到最后都真实地发生了,这让我很茫然。
这时,她们都看到前方潭中央泛起一抹鳞光,仿佛另一只奇幻的眼,在打量着她们。但很快,这缕光就消失了。水面一片平静,那里无风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