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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春晖往事

桑非晚的思绪回到了二十二年前,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唐墨。

“夫人可要听一个故事?”

新婚夜,她的丈夫给她讲了一宿的故事。

唐墨,字存砚。他原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名叫云臻。他们从小便定了亲,两家是世交,只待成年之后便成亲。可是,在他们即将议亲的前一日,云家便被抄了家。男丁全部斩首,女眷被流放。

“母亲,孩儿求您,帮我劝劝父亲,让我去把臻儿救回来吧。”

“存砚,你知不知道,她家犯了重罪。陛下怎会允许你去救人。”

“母亲,云伯伯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

“母亲知道,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亲,我们和云家是世交啊,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存砚,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求情的被夷了三族。我问你,你有几族可被诛?”

“求父亲将我从族谱除名。”唐墨跪到了地上,行了个大礼。

“你,你是我的独子,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儿子不敢。儿子只是想救出自己的未婚妻。”

“存砚,听你父亲的,不要管了。”

“母亲,孩儿不孝,不能答应。”

“存砚,你是要母亲死在你面前吗?”

“母亲,你不要逼儿子好不好?”

“是你在逼我!我就你一个儿子,原本指望你为我养老送终,哪知道你竟想……也罢,那这终就现在送吧。”说着,唐母便撞向了墙壁。唐墨和他父亲都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做,都来不及阻止,只见唐母倒在了地上,脑上鲜血直流。

“母亲!”

“夫人!”

“快叫大夫!”

一时间唐家上下鸡飞狗跳。

“大人,公子,夫人她,怕是不行了。”

唐墨想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母亲做错了什么。

“臻儿,对不起,虽然我也很疼你,但是,在你和我儿子之间,我只能选择保全我儿子,欠你的,我来还,不要怪我儿子。”唐母死前只有这一种想法。

“存砚,你母亲已经去世了,她替你尽义了,你可以安心了。你想想我们的族人。你三叔公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受不起牢狱之灾了;你表嫂身怀六甲,还不知是男是女;你侄女棠儿才三岁,还没有上过学堂;你表弟马上就要成亲了,那天傻笑了一天……存砚,他们凭什么要为我们家被牵连?”

“儿子明白了。”

“存砚,为今之计,只能娶了别人,断了陛下对我们家的猜疑。”

“可是,父亲,母亲才刚刚过世啊。”

“无需多言,你母亲会理解的。”

“可是,我尚在孝期。”

“我会向陛下表明,你早已成亲,你母亲是之后去世的,只是因为桑家孤女命格不好,不易外传,成亲一事没有张扬。你放心,陛下不会去查,因为他知道我们在表忠心。”

“儿谨遵父命。”唐墨以头抢地,又行了个大礼,他的头迟迟没有抬起来。

“臻儿,对不起,下辈子别遇到我这种薄情寡义之人了。”

桑非晚抓住唐墨握紧的手,对他说:“都会过去的,这不是你的错,是命运。你放心,我知道现在你还在孝期,我不会逼迫你行周公之礼。我们来日方长,你会慢慢接受我的,对吧。”

三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唐父把唐墨叫到了书房。

“存砚,今日你的孝期就结束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留意子嗣的事了。”

“父亲,我……”

“存砚,三年了,有些事早已无法挽回了。你既已负了云臻,就不要再负桑榆了。人家凭什么要守活寡啊,你说是不是?”

“父亲,儿明白。”

半年后,唐墨扶着刚刚显怀的妻子下了马车,刚要入府,便看见云臻正站在远处。她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款式是勾栏中舞娘的穿着。

无人知晓云臻被卖到勾栏里的三年多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她被凌辱之后几次寻死,但是都因为放不下唐墨,而放弃了。她设计烧了那座勾栏,她拼命地往外逃,只想马上找到唐墨,然后钻到他的怀中。他会嫌弃她吗?不会的。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吃东西嘴巴弄的脏兮兮的,都蹭到了一向爱干净的唐墨身上,他却宠溺地说:“一点都不脏,哥哥怎么会嫌弃臻儿呢,哥哥这辈子都不会嫌弃臻儿。”

于是,她拼命地跑到唐府,可是刚要到门口,就发现唐墨扶着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

于是,万语千言变成了此刻的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她说道:“哥哥,我是来看母亲的,看完就走。”

“我母亲,她已经不在了。”

云臻怔住了,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垂眸,忍住哽咽,说道:“我上柱香就走。”

唐言扶着桑榆带路,他们来到了祠堂,云臻什么都没有说,上了一炷香,就准备离开了。

“臻儿。”

“哥哥,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儿?”

“江南啊,你知道的,我曾经最想去江南了,如今我要去重新开始生活了,你也要好好生活。”

云臻故作轻松地离开了,无人知道她去江南是想死的远远的,不叫唐墨知道。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她摘了九粒红豆,一颗一颗地塞进了嘴里。

唐墨那天经过父亲的书房,却听见里面说:“云臻怎么会回来的?不是要你把她卖的远远的吗?”

他的心好似坠入冰窟。

“谁在外面?”

“存砚?”

“存砚!”

唐家一时间又鸡飞狗跳了,一如当初唐母死时的景象。唐墨接受不了刺激,晕倒了。他昏睡了三天,之后的每一天都浑浑噩噩的,后来便缠绵病榻,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到儿子出生就死了。

桑榆擦拭着唐墨的尸体,她认真的看着丈夫的每一寸肌肤,他的手掌上刻着一个“忘”字,那个字成为了她今后多少年来的噩梦。

桑榆非晚,多好听的名字啊,可惜啊,她的一生终究还是晚了,若是她先遇到唐墨,以她的才情,唐墨未必会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