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见闻录

2025-10-04 20:57196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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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监狱是个大熔炉,它可以锻炼任何人,改变人的本来面目

蓝白相间的警车,鸣着警笛,驶进看守所。

“喊报告。”威严的命令声。

“报告。”

“进。”荷枪实弹的值班武警严肃的目光。

在接收室,摘掉了张强戴着的手铐,办理手续。

“把你所有的物品都拿出来。”交出之后,便是惯例的搜身,一场登记完毕,带他走向监室。

“咣当!”沉重的铁栓打开,将张强推了进去。

光线很昏暗,张强还很不适应,一间十五平米的囚室杂七杂八睡着一屋子人。

“真他妈的,大夜里还送人。”一个很粗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睡觉的人全醒了。

张强站在囚室门口,一动不动。

身子瘦小的二杆子,着刺儿:“嘿,什么鸟儿呀,让你大爷看看。”

“孙子,你丫听见没有?”

张强依然一动不动。

里边的学习号黑头,甩着大得出奇的酱色大光头,二杆子知道这是让加码,从板上走下来,晃晃地走到张强眼前,贴近看着:“我操,正经一个小白脸,准是花事进来的,是把雏给破了吧?快说,怎么折进来的!”

张强感觉到了二杆子的口臭味。

二杆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玩个性,耍大个的。”一挥手,十几个囚犯一拥而上,将张强围了起来。黑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看来,这顿暴打不可避了,蛇打七寸。”张强想到手到,一把推开其中一个,看板旁边有一个台儿,也没什么家伙可抄,于是看中了一个喇口瓷缸,抄起来大喝一声“啊”,趁着众人愣着的工夫,三步并两步冲到黑头面前,一个飞脚将他踢到墙角,用缸子狠命地敲击着,一下、两下、三下,酱色的脑瓜儿随着击打,渐渐开了瓢儿,变成了殷红色,连续打了数不清的次数,张强感到累了,方住手,所有的人呆住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帮黑头。

“叫人。”张强吩咐道。

如梦初醒的二杆子赶紧拍板:“报告管教,八号,报告管教,八号。”

小窗口被打开,值班民警看了看里面的情景,叫来了副所长曹建国,后面跟着六个民警,个个手拿电棍。

囚室的门打开,有人扶黑头去医务室包扎。

“张强,出来。”曹建国命令道,“把衣服脱了,全脱,躺在地上。”

张强点了点头。

曹建国叫进干警,一把打造得很瘦小的铁圈很紧地套在兆龙手上,然后用铁锁穿过两个圈上的锁眼给他背铐上,押着回到囚室。

不一会儿,头绑着绷带的黑头也回来了,刚进门,就抢先说:“张强兄弟,你也不言语声,闹场误会,害得你哥哥我花了一下。来,往外挪,让他进里面来,你们听着点,这就是咱北京城玩得最响的玩主——张强,以后都听他的,听见没有?”

“听见了。”“知道了。”杂杂的回答声。

这还没有消停,门打开,又送进来一位,油头粉面的,一件花格衬衫,底下穿一条瘦瘦的鸡腿裤,头发烫着卷,不长记性的二杆子和大眼贼一左一右站在来人的面前。

“还挺潮,是不是花匠呀?”没等答话,两个大耳贴子扇了上去。

卷毛哭丧着脸:“大哥,大哥,别打,是花事,是花事。”

听到这儿,搓着火的黑头蹿了过来,小七子拿一件衣服猛地捂在卷毛的头上,真是恶狼遇上了小羊羔,关押的寂寞,隔绝的束缚,一下子都发泄出来。你一拳我一脚,凶猛的拳击和暴打,打得差不多了,小七子猛地一把从卷毛脸上拽下衣服,卷毛整个脸部露了出来。

卷毛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剧痛使他本能地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告饶:“大哥,大哥们儿,别打了,别打了,我是孙子,孙子成不成?”

黑头揪着卷毛的头发,发狠地说:“可偷可抢,可杀人放火,就是不能沾花,谁没姐姐妹妹,知道不知道,严打沾花十有九死,打你,打丫挺的算是轻的,你等死吧你,几个呀?”

卷毛说:“大哥,就仨。”

二杆子一个飞脚,卷毛被踢了出去,头撞在墙上。“还仨,你还要几个呀,死去吧你。”

张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表情,他也恨这号儿的人,但手背铐,不得劲,没有出手。

“大哥我睡哪儿?”疲惫的卷毛问。

“睡狗×,站着吧,没地,凑合着吧。”二杆子狠狠地说。

无奈的卷毛只好蹲在地上。

黑头用被子给张强盖好,自个打起了很响的呼噜。

望着铁窗外的点点星空,张强的思绪又想到了英子,她的音容笑貌,她的美丽的身影,这一夜,张强没有合眼。

一阵铃声,是看守所起床的信号,过道内响起看守们的喊声:“起床了,起床。”

丰台车辆厂的一个小崽儿建新,帮张强解手、擦脸,刷牙是不可能的,其他人也忙着洗漱。

推车送饭的声音传来,轮着值日的钱意,蹲在地下,离地面三十公分的木板打开了,钱意往外传着塑料碗,接过打来的菜,一碗一碗往里传递着,一共三十六个棒子面窝头递了进来。窝头是每人两个,菜是水煮白菜,上面漂了一些浮油,有的碗里有一块半块肉片或肥丁,也有的没有,号里的人都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没有人说话,只有啃窝头和喝菜汤的声音。

张强吃不下,一个窝头给了黑头,一个窝头掰了一半给了二杆子,一半给了满脸孩子气,最瘦最矮不满十六岁的丁小飞。

小飞感激地说:“大哥,谢谢您。”两口吃了下去。

看着小飞的小模样,张强笑了。

这边卷毛刚要拿起第二个窝头,就挨了个嘴巴,二杆子抢了过来:“还是个吃货,从今儿起,你的囚粮减半,充公,菜也不让你吃,那有凉水,对着水管子饮去吧,管够。”

吃完饭,大家轮流擦板,板是高出地面四十公分的木板搭成的。囚室内只有一个水泥台,上面放着吃饭用具,为防自杀,用具都是塑料的;还有一个所谓的便池,上面就是水管,板前面只有一米左右的空地。吃过饭,按着个头大小,盘腿排成四行,这叫坐板。兆龙、黑头、二杆子、大眼贼坐在最后一排,可以靠着墙面,舒服些,跟前面没挡头差得节气大了,除了要提审外,一直要坐到下午五点开饭,有些罪受,一旦侧着,被经常巡视的干警抓住,一炮电击是跑不了的。

“张强、郑渴,出来照相。”

卷毛叫郑渴,两人走了出去,分别照了左右侧像及正面像,并且举着有自己名字的用黑色毛笔写的名牌,照完相,又来了两个已判刑半年的劳动号,用手推子将两人剃了光头,刚回号内,还未坐定。“张强、郑渴,提审,出门低头抱手。”

严厉而威严的命令。已走到第一道警戒线,四名干警给郑渴戴上手铐。

“报告,提审。”两个打着报告。

“出。”严加戒备背着冲锋枪的武警战士说道。

张强进了第六审讯室,坐在铁凳上。铁凳很粗很沉,焊死在地上。年长经验丰富的提审巩新卫,开口便说:“张强,到底是老炮呀,进去就磕,时刻拔份呀,拔到这儿来了。”

开始讯问、笔录,年龄、姓名、家庭住址、有无工作,直系亲属的年龄、姓名、工作单位、个人简历。

“张强,赫赫有名的战犯,不会因为老华子这一点事吧,当然,你自首,政府欢迎,但是,在道上混了这么长的时间,就这件事,鬼才相信呢。跟你,我也不讲什么大政策,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你的事我们也有掌握,关键是你自己讲,别人的事也可说,你考虑吧,憋得够呛吧,抽棵烟,好好想想。”巩新卫给了张强一棵。

张强猛抽了一口,沉默半天后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巩新卫知道张强这样的人是铁嘴钢牙,什么都不会说的,就让带回囚室,让他考虑。

坐在号里的人,百无聊赖地瞎扯着。门打开,张强回来了,黑头很关心地问:“兄弟,没事吧?”

张强摇摇头,闷头坐在墙角。

下午四点多钟,卷毛无精打采地回来了,他拧开水龙头猛往嘴里灌,大眼贼看不惯地从板上下来,踢了他一脚:“逮着不花钱的啦,少喝点,一拉稀,这屋子没法呆。”

卷毛白了他一眼,回到板上。

二杆子挤对卷毛:“花哥们儿,怎么样,过堂的滋味好受吧,你花事少不了,要不怎么提这么长时间,给哥哥几个过过瘾,说说细节的东西,说呀。”

卷毛哭丧着脸:“大哥,别打镲了,让我歇会儿,可能事大了,我听了一耳朵,可能是要送什么,哎,对,七处七处是干什么的呀?”

“傻×,是市公安局看守所,悠上去,十有九死,谁骗你谁是孙子。”二杆子说。

卷毛听了这话,哭了起来,这一天弄得号里气氛变得很凄凉。

黑头冷酷地说:“哥们儿,自己的事自己扛,想惹事就不怕事,想想你干的缺德事,也该。”

大眼贼接上了:“没错,你小脑袋舒服了,政府整你大脑袋,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呀。过一天是一天,别哭哭啼啼的,多烦人呀,影响哥儿几个的情绪,你烦,谁不烦呀。”

几句话说得卷毛停止了哭声。

看守所的第二顿饭也是今天的最后一顿了,今儿是星期一,每星期的一、三、五吃细粮,吃的是馒头,菜还是白菜,只不过炒了一下,有些油星,是干货没有汤。

卷毛还挺自觉,拿出一个馒头:“哪位大哥吃。”

张强接过话来:“兄弟,别让了,吃一天少一天……”话没说完,号门打开,“郑渴,出来。”卷毛走了出去。大约二十分钟,过道传来了“哗啦,哗啦”脚镣摩擦水泥地的声音,八号囚室门打开,卷毛趟着一副三十六斤的大铁镣走了进来,他神色呆板,不知所措,没有任何反应,众人七手八脚地扶他上了板。

老练的黑头说:“赶紧给他搓根绳,吊起来。”大家忙了起来,接上一根较粗的布绳从脚镣到手铐上连着,行动时可拉着绳,减少负担。

卷毛连声说:“谢谢,谢谢各位大哥。”

二杆子说:“谢胳膊谢腿呀,毕竟都是吃官饭的,再可气的事,毕竟都是落难人,饭给你留着呢。没切你的,赶紧吃吧,早点休息,弄不好,也得夜提呢。”

真像二杆子所说,为了尽早结案,移送上级机关,卷毛果真被夜提了,这一提就到了清晨。天已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