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娥冤外:关汉卿传

2025-10-14 22:441226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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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农历三月的祁州,风里还裹着些残冬的冷意,南关的潴龙河却已漾起暖波。河岸边的空地上,数百个药摊顺着河道铺开,像一条蜿蜒的褐色锦带。当归的辛香、黄芪的微甘、川芎的浓郁,混着河风里的水汽,在空气中酿出一股独特的药味 —— 这是祁州药市开市的日子,北方数省的药商、药农都往这儿赶,连空气中都飘着 “讨个好彩头” 的热闹劲儿。

关汉卿挑着两只半满的药筐,青布直裰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系着的杏色布囊。那是母亲李氏亲手缝的 “平安符”,囊里塞着晒干的艾草,还藏着半片磨损的木牌 —— 母亲从不提这木牌的来历,只说 “带着能保平安”,关汉卿却偷偷见过,木牌上刻着模糊的 “绛州散乐” 四个字,像个戏班子的记号。他今年十八,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俊,只是常年跟着父亲读书、辨药,身上多了些沉静的书卷气,不像药市上那些吆喝着讨价的商贩,倒像个误入市井的书生。

“汉卿,把这筐当归摆到前面去,昨天有个真定府的药商说要多要些。” 父亲关世安的声音从摊位后传来。关世安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绸衫,袖口磨出了毛边,他曾是金朝祁州的税吏,蒙古人破城后,税吏的差事没了,只能靠着早年学的医术和攒下的药材,在药市上摆摊营生。摊位前挂着块 “关氏堂” 的旧木牌,红漆已经斑驳,边角处还留着一道刀痕 —— 那是去年蒙古兵来 “借” 药材时,用刀鞘磕出来的。

关汉卿应了一声,把药筐放到摊位最显眼的位置,刚要蹲下整理,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药市上的喧闹声突然低了下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了喉咙。他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蒙古兵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一个穿锦袍的汉子朝这边来。那汉子头戴狐皮帽,腰间挂着柄铜鞘弯刀,刀鞘上镶嵌的绿松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 是河间府千户帖木儿,这几年药市上的 “常客”,说是 “军需采买”,其实就是明着抢。

人群自动往两边退,让出一条道来。帖木儿的马在一个老药农的摊位前停下,那是赵老栓,祁州城外的药农,每年药市都来卖些自己种的柴胡、甘草。赵老栓的摊位前摆着一袋刚晒干的柴胡,根粗、色正,是上等的好货。帖木儿的亲兵跳下马,一把夺过那袋柴胡,赵老栓扑上去想抢,被亲兵一脚踹在胸口,重重摔在地上,花白的胡子上沾了泥。

“老东西,敢拦千户大人的军需?” 亲兵骂着,抬脚还要踹,却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拦住:“别打我爹!”

关汉卿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扑到赵老栓身边,双手护着父亲的后背。姑娘穿着粗布衣裙,裤脚沾着泥土,显然是刚从田里赶来,可那双眼睛亮得很,像含着两团火,死死盯着那亲兵。是赵阿翠,赵老栓的女儿,关汉卿见过几次,知道她跟着父亲上山采药,手脚麻利,还识得几个字。

亲兵被阿翠的眼神盯得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伸手去拽她的胳膊:“小丫头片子,也敢管千户大人的事?” 铜刀鞘从他腰间滑下来,边缘擦过阿翠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阿翠疼得皱眉,却没躲,反而更用力地护着父亲。

关汉卿攥紧了手里的药铲,指节泛白。父亲常教他 “儒者不与蛮夷争”,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也一直记着 —— 去年蒙古兵抢药时,他就躲在摊位后,看着父亲把最好的当归递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喘。可现在,看着阿翠眼里的倔强和恐惧,看着赵老栓趴在地上咳着血,他脑子里突然蹦出《论语》里的句子:“见义不为,无勇也。”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拦在亲兵和阿翠之间。亲兵愣了愣,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汉人敢拦他,刚要发作,关汉卿已经开口了。他的蒙古语是父亲教的,半生不熟,带着汉人的口音,却尽量说得清晰:“千户大人,《大蒙古国条画》有云‘官不夺民之急需’。” 他指着地上的柴胡,又用汉文重复了一遍,“这柴胡是赵老伯给瘟疫村医的救命药,村里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若强取,恐违大汗禁令。”

帖木儿坐在马上,眯着眼睛打量关汉卿。他听不懂汉文,却从亲兵的翻译里知道了 “大汗禁令” 四个字。蒙古初期对 “识字者” 还有几分顾忌,怕这些人用 “大汗的规矩” 挑理,传到大汗耳朵里麻烦。他冷哼一声,用蒙古语骂了句 “汉人多狡辩”,甩了甩马鞭,示意亲兵撤。

亲兵不甘心,临走前故意撞了关汉卿一下,又一脚踢翻了 “关氏堂” 的药筐。当归散了一地,有的滚进了泥里,有的被马蹄踩碎。关汉卿想去捡,却被父亲拉住了。父亲的手冰凉,带着颤抖,却死死攥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