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衣,裤脚沾着泥土,背着一个破旧的书箱,怎么看都像个逃荒的汉人,半点没有 “乐人” 的光鲜。蒙古兵一把夺过他的书箱,“哗啦” 一声,里面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 —— 硬面饼滚了出来,掉在沾满尘土的地面上;几本话本散落在一旁,最显眼的是那叠戏曲脚本,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汉字,在蒙古兵眼里格外刺眼。
“这是什么?” 蒙古兵捡起戏曲脚本,指着上面的汉字,语气凶狠,“是不是反书?”
关汉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一旦被认定为 “反书”,后果不堪设想。他急中生智,一把抢过脚本,翻开其中一页,清了清嗓子,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念起了母亲写的《双斗医》唱词:“李医生,医术高,提着药箱满街跑,遇到个病人发高烧,他却慌得把药掉 —— 哎呀呀,这可怎么好!”
他一边念,一边还配合着动作,手忙脚乱地模仿着医生慌张的模样,活像个小丑。周围排队的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连一旁维持秩序的几个蒙古兵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蒙古兵走了过来,他大概懂些汉文,听了关汉卿的唱词,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拦路的蒙古兵说:“不过是‘戏本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都的勾栏正缺‘写戏的’,让他进去吧,别在这儿耽误功夫。”
拦路的蒙古兵虽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抗老蒙古兵的话,他狠狠瞪了关汉卿一眼,把脚本扔在地上,抬脚踹了关汉卿一下:“进去吧,别惹事!要是敢在大都作乱,看我怎么收拾你!”
关汉卿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有丝毫抱怨,赶紧捡起地上的东西,胡乱塞进书箱,抱着书箱快步走进城门。穿过城门的那一刻,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 刚才的一幕,真是惊心动魄,若不是老蒙古兵网开一面,他恐怕连大都的城门都进不来。
走进大都城,关汉卿按照刘耍和之前说的 “汉人坊多勾栏”,朝着城南的汉人坊走去。与第一次来大都看到的 “贵族区” 不同,汉人坊的街道狭窄而拥挤,两旁是低矮的土房,屋顶的茅草东倒西歪,有些房屋的墙壁已经裂开了缝隙。街道上满是行人,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穿着粗布短打的雇工,还有牵着孩子的妇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生活的疲惫。
路边有不少 “勾栏” 的招牌,用汉文写着 “同乐楼”“聚贤阁”,字迹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显然是有些年头了。偶尔能听到勾栏里传来的唱词声和锣鼓声,夹杂着观众的叫好声,为这片压抑的街区增添了几分生气。街边的小贩吆喝着卖 “胡饼”“酪浆”,那是蒙古饮食传入后,汉人坊里常见的吃食,关汉卿闻着食物的香气,肚子不由得 “咕咕” 叫了起来,他摸了摸怀里仅剩的一两银子,还是忍住了 —— 这点银子,得省着花。
他沿着街道一路打听 “玉京班”,遇到一个摆摊卖杂货的老汉,老汉摇了摇头:“玉京班啊,前两个月还在同乐楼演过戏,后来听说去河间府找新本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又问一个勾栏的杂役,杂役说:“玉京班穷,有时候没地方排练,会去城外的破庙里凑活,你可以去那边找找看。”
关汉卿按照杂役指的方向,去城外的破庙找了一圈,却连玉京班的影子都没看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把大都的城墙染成了暗红色,关汉卿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汉人坊,心里满是失落。他在街上找了一家 “鸡毛店”—— 这是大都城里最便宜的客栈,房间里没有床,只有地上铺着一层鸡毛,客人就睡在鸡毛上,一晚要十个铜板。
关汉卿付了铜板,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卸下背上的书箱,摸出怀里的戏曲脚本。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在脚本上的字迹,他看着那些修改过的唱词,想起母亲的嘱托,想起王老汉的期望,心里突然有些迷茫:“玉京班找不到,我在大都,该怎么写戏?该怎么替百姓发声?”
窗外传来勾栏里隐约的唱词声,还有街道上小贩收摊的吆喝声,大都的夜晚,比祁州热闹得多,却也让关汉卿觉得更加孤独。他把戏曲脚本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 他知道,明天还得继续找玉京班,不管多难,他都不能放弃,这是他选择的路,也是他对父亲、对母亲、对所有受苦百姓的承诺。
天刚蒙蒙亮,关汉卿就从鸡毛店的鸡毛堆里爬了起来。身上沾着几根鸡毛,喉咙里还带着昨夜的干渴,可一想到要去同乐楼找玉京班的线索,他顿时精神了几分。揣着仅剩的几个铜板,他朝着汉人坊最热闹的街区走去 —— 那里是同乐楼的所在地,也是大都汉人坊最大的勾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