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闻声抬头，进来的是李德，脸上透着兴奋。

“苏先生，人手已经召集好了。屿里的老少爷们都出来了。连老孺听说苏先生的金点子，都雀跃得很。我已经安排两批人进山，一批砍竹子，一批伐木。剩下的都在家找绳子，女人们准备搓绳子。几个会点木匠的都在收拾家伙事儿，请您去指点。”李德站在那里一脸兴奋。

苏涵笑着把画册合好，把一张标注好尺寸的竹制水管图纸，一起放进百宝箱，提起箱子，“走吧。”

走到外面的空地上，看见男女老少一村子的人都出来了，看见苏涵走出来，一起对着他弯腰鞠躬，“谢苏先生。”苏涵笑着朝大家扬扬手，“乡亲们别谢我，在下只是动动嘴，做出来要大家动手”

苏涵随着李德，在几个年轻人簇拥下，先去了村子西边一个院子。院子颇大，里面有四五眼半窑半房的建筑。后来苏涵才知道，这样的搭建，有它的道理，不仅可以依托地势，省去半数材料，而且冬暖夏凉。李德在一旁结实：”这里是村长的家，老人今年70了，前几月黄巾来，他带着人抵抗，伤了右腿，到现在没有好利落，这才把权利临时交给了我，老人家听说要弄竹水管，主动提出放在这个院来当作坊。还说……想见见苏先生”

苏涵进院子的时候，里面已经堆起了不少碗口粗的南竹，人群里站着个拄着柺的白发白须老者，听见有人走进来，回过头看来，眼神带着光，正是村长乔山德。苏涵提着箱子快步走向乔山德，主动招呼，“见过村长。学生苏涵，字，仲行。游学路过，承蒙王老伯盛情相邀，叨扰贵屿了。”

乔山德满脸笑意，“苏先生，腿脚不方便，不见礼了。苏先生说哪里话？苏先生是能人，一来就给村长拿出两个金点子，青石峪上下感激不尽。”

苏涵朝他那条伤腿看去，显然是受了外伤，并没有伤到骨头，只在外面包扎了一下。“乔村长，先生看这条腿，是受了刀伤，却没有伤了骨头，只是当时处理的有些匆忙，已经腐坏了，倒还不算严重，只是再拖下去，有些麻烦。”

乔山德眼中流出一抹金光，流露诧异，“莫非苏先生还精通杏林？”

苏涵笑笑，“精通可谈不上了。只是自幼好学，多读了几本书，这些年游学四方，又添了见识，还搜罗到不少珍贵和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这里有传自西域的奇药，乔村长可愿意试试？”说着当着众人面，把手里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任由那些奇奇怪怪的的东西露出来，在里面翻找了一阵，取出一瓶消炎药，上面的说明还在。他用极快手速除去，才站起身将药瓶子递给乔山德。

苏涵在这里存了小心思，自己这口箱子看上去不金贵，却有些扎眼。兵荒马乱的年头，全然陌生的世界，谁也猜不透谁。他如此坦然，别人便没有了猜忌，看见里面不过是些工具，也就没了心思。

箱子打开的时候，无数双眼睛看过来，然后惊讶无比。多数看不懂，也有几个眼力好的，已经识得，这是个随身携带的工具箱。苏涵的箱子打开，乔山德的眼神先是一怔，然后朝里面看去，接着笑了。他恐怕是唯一看穿苏涵的人。

药瓶里的自然不是什么传自西域的神药，而是一瓶典型的现代消炎生肌的药片。苏涵是个手工达人，整天和各种工具打交道，最容易受外伤，自然会常备这种特效药。他料定乔山德受了刀伤，是凭经验判断，也确实懂些医药知识。

乔山德接过药片，也不推辞，居然当场就叫人打来一碗水，吞服几片。这自然也是乔山德的心机与处事，他是在表示自己的态度。两个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其实就是相互试探了一回，彼此已经心照不宣。

苏涵当场指导几个懂木匠的开始处理那些竹子。他从百宝箱取出一把卷尺，开始丈量竹子长度。又把几个木匠看愣住了，趁着苏涵放下的时候，拿起来，几个人琢磨了一阵，各自摇头，忍不住朝着走回来的苏涵问道，“苏先生，这是尺？咋这么古怪？”

苏涵拿起卷尺笑着解释，“这是我自己做的尺子，叫卷尺，上面有各种我需要的刻度，用着方便。”这确实是苏涵自制的一把卷尺，连带外面精美的小木盒。

上面的刻度不仅有常见的公制，英制，市制，居然还有最古老，根据史料推算出来的秦制。苏涵心很细，又很执拗，专研起来犹如狂人。他居然在仿制一些古代物品时用的秦制，说是这样才更加贴近真实。没有想到，居然被他又用上了。这次他就是用秦制的尺寸做标识，讲解也是用的秦制。汉承秦制，汉制就是秦制，度量衡还没有改变。

匠人们啧啧称奇，看着苏涵亲自拿着工具锯断了竹子，又麻利地劈去了三分之一左右的竹筒，再用凿子去除里面的节，成功完成第一段竹制水管。众人很快学会，开始忙碌起来。

乔山德一直在旁边看着，不住连连点头，对身边的李德吩咐，“阿德，苏先生有大才，此子将来必成大器。你想带着青石峪好好活下去，就要交结好苏先生。”李德在一旁规规矩矩答应，“乔叔，阿德谨记。”

苏涵已经从场地上退下来走到二人旁边，“李大哥，现在去峪口，我来指导大家捆扎栅栏。”李德答应了一声，乔山德说，“阿德，今天晚上请苏先生来我这里吃饭，把王家父子也叫上作陪，还有你和屿里几个乡老。要好好谢谢苏先生的恩德，这是给青石峪解决了大难题。”

苏涵连忙推诿，“使不得，乔村长，学生不过是出个点子而已。”

乔山德伸手拉住苏涵一只手，用力摇摇，“苏先生这不是寻常的点子，是两个金点子。一个防住匪患，一个可以让青石峪多打几十石粮食啊。”

苏涵不好在再推诿，又去峪口忙碌半天，众人直到打起火把开始夜战，在李德再三催促下，苏涵才跟着又去了乔山德的院子。王大伯和王琮自然也跟着。院子里被十数支火把照的犹如白昼，摆了几张大圆桌，桌上也不过是山里的飞禽走兽。众人却是让苏涵深有感触，这青石峪的乡亲憨厚，实在。

酒过三巡，苏涵借口去外面透口气，站在院子口，看着夜空的星星点点，风里带着竹子的清香，远处传来孩子的哭闹，还有木工坊里发出的声响，满满都是烟火气。暗想留下来，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帮着青石峪的父老乡亲，在乱世打造出一个世外桃源？

耳边传来王琮的声音，“苏先生是想家了？”

刚刚冒出来的念头被他强压回去，轻摇头。“回去吧，还有些事情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