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病房的紫外线灯嗡嗡作响，灯管两端的钨丝泛着濒死的橙红，在林漠的防护面罩上投下淡紫色的光斑，像一层融化的水晶。这种光线带着奇异的穿透力，能透过三层防护手套灼痛指尖，却对病床上的晶体无可奈何。那些半透明的物质在紫外线下反而愈发莹润，仿佛专为吸收这种波长而生。通风系统的嗡鸣与灯管的震颤形成低频共振，让她胸腔发闷，像被塞进灌满沙粒的玻璃罐。

她隔着双层铅玻璃观察病床上的男人，玻璃夹层里流动的冷却液泛着金属光泽，将患者的影像折射成略微扭曲的模样。患者编号47，原防护网维修工，三天前在西北缺口作业时被沙暴袭击。送医时病历写着“左臂出现不规则水晶化斑块，伴局部麻木”，此刻那些斑块已如潮水般漫过锁骨，在胸口凝结成羽毛状的晶体群，尖端指向心脏位置，像某种寄生生物的触须。

林漠的指尖在观察窗上划出轨迹，与患者胸口的晶体轮廓完美重合。这些半透明的物质在紫外线下泛着磷光，每个棱面都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凑成完整的星图片段。天鹰座的牛郎星正嵌在第四根肋骨的缝隙里，织女星则浮现在左乳上方，两颗星之间有极细的晶丝相连，像被冻结的星光。更诡异的是，晶体的生长方向始终与地磁场保持37度夹角，与楼兰遗址出土的青铜星盘倾斜角度完全一致。

当她调出三天前的入院照片时，呼吸骤然停滞：早期斑块的分布位置，竟与西北防护网缺口的能量节点完全吻合。照片里的晶体是纯白色的，而现在却渗出淡绿，像浸泡在荧光液里的冰雕。护士递来的光谱分析显示，晶体中含有0.03%的未知元素，其原子结构与十二面体沙粒的核心成分同源，只是多了一层人类蛋白质的包裹层，像穿着生物外衣的硅基生命。

“今天早上发现的异常。”穿着密封服的护士小陈递过平板，手套上的消毒水气味透过通风系统飘过来，带着金属般的冷冽。“您最好亲自看看实时监控。”

林漠接过平板，指尖在屏幕上放大图像。画面里，47号病人的胸口皮肤下浮现出细小的光点，蓝绿色的光芒透过半透明的皮肤渗出，排列成歪斜却清晰的图案。当她将分辨率调到最高时，手指突然僵住。那些光点组成的，分明是北斗七星的形状，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颗星构成的“斗魁”微微倾斜，与敦煌星图中“北斗指向紫微宫”的记载完全吻合。更诡异的是，光点的亮度正在以1.3秒为周期变化，与十二面体沙粒的脉冲频率分毫不差。

“物理接触测试做了吗？”林漠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注意到病人的心电图波形开始与光点闪烁同步，形成类似脉冲星的规律波纹。

“正要进行。”小陈戴上三层防化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指尖伸向病人胸口。当她的指腹触碰到天枢星位置的瞬间，整个北斗七星突然爆发出强光，病人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类似静电的嘶嘶声。更惊人的是，病房角落的投影仪毫无征兆地自动启动，在雪白的墙壁上投出一幅完整的星图，其中北斗七星的位置与病人胸口的光点完美重叠，连最暗的辅星都清晰可见。

“这不可能......”小陈猛地缩回手，平板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我们没有连接任何外部设备！投影仪的电源线早就拔了！”

林漠弯腰捡起平板，屏幕上的星图正在缓慢旋转，投影的角度始终与病人的呼吸保持同步。她调出投影仪的内部日志，最后一次运行记录显示在三个月前，而此刻的运行参数里，能源来源标注为【未知】，像某种凭空诞生的能量。

“47号，能听见我说话吗？”林漠按下通话键，隔离玻璃的隔音层让她的声音有些失真，“请描述你现在的感觉。”

病床上的男人缓慢转头，颈椎转动时发出类似晶体摩擦的脆响。他的眼角已经出现细小的菱形晶体，像是一层碎钻镶在睫毛根部，瞳孔里漂浮着微型的螺旋状光斑，与沙暴中那道紫色光柱的内部结构如出一辙。“它在我皮肤下面跳舞......”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那些星星......在教我说话......”

小陈突然指向病人的手臂：“看！晶体在扩散！”

水晶化正顺着血管纹路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的皮肤变得半透明，能看到银白色的骨骼上布满星图纹路，像被蚀刻的电路板。当晶体覆盖到心脏位置时，47号的嘴唇开始快速蠕动，发出一种带着古怪喉音的音节，既像某种古老的吟唱，又像短波电台的杂音。病房的录音设备自动启动，但屏幕上的语音识别系统始终显示【未知语种】，字符库匹配进度停留在0.3%。

“是吐火罗语。”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历史研究所的吴教授拄着合金拐杖站在那里，简易防护服的面罩上凝结着水汽，“至少是两千年前的发音方式，混着一些梵文的浊辅音。”他凑近玻璃，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拐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他在说‘门要开了，钥匙在星核里’。”

林漠的心跳漏了一拍。“星核”这个词在父亲的笔记里出现过，用来指代星门装置的能量核心，而记载这个词的那页纸边缘，画着与47号胸口相同的北斗星图。就在这时，47号的眼睛突然完全晶化，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球变成了两颗剔透的水晶球，内部有星云状的光斑旋转，像被封在玻璃里的银河系。他胸口的星图开始急速扩展，银白色的旋臂图案顺着脖颈爬上脸颊，在太阳穴位置形成一个微小的十二面体印记。

“立即隔离整个病区！”林漠抓起对讲机，声音因急促而变调，“启动量子屏蔽，切断所有网络连接！”她最后看了一眼病房，47号的身体已经悬浮在离病床十厘米的空中，水晶化的皮肤反射着投影仪的星光，那些皮肤下的光点组成了更复杂的图案。猎户座的腰带三星正在缓慢亮起，与苏漓青铜板上的标记完全吻合。

当隔离门开始下降时，林漠瞥见47号的指尖指向西北方向，那里正是防护网缺口的位置。而他水晶眼球里的星云，此刻正形成一个清晰的漩涡，像在模拟星门开启时的时空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