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病区的警报声像钝器般反复敲打耳膜，不是尖锐的蜂鸣，而是低沉的共振，震得观察室的玻璃都在颤抖，仿佛整栋建筑的金属骨架都在发出悲鸣。林漠的防护服上沾着消毒水与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手腕处的密封胶条渗进细小的水晶颗粒，每动一下都传来砂纸摩擦般的刺痛。那是刚才触碰隔离墙时沾上的，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进布料纤维，像一群贪婪的寄生虫。

她站在观察室的控制台前，指尖在冰凉的金属面板上留下湿痕，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47号病人的体温已经降到21℃，皮肤表面却泛着37℃的红外辐射，这种热力学悖论让她想起父亲笔记里的“量子体温”理论。物质在量子叠加态下会呈现双重温度属性。更反常的是血液检测报告，含氧量高达98%，远超人体极限，红细胞的携氧能力是正常水平的五倍，显微镜下的红细胞膜上布满十二面体的凹痕，像被沙粒改造过的运输工具。

细胞分裂速度监测曲线像陡峭的山峰，是正常水平的700倍，每个新分裂的细胞都在分泌透明质酸，包裹住正在生长的晶体，形成类似生物膜的保护层。当林漠调出晶体的分子结构图时，瞳孔骤然收缩：其晶格结构与十二面体沙粒完全一致，只是在每个硅原子之间的缝隙里，都嵌入了人类的DNA片段，A-T、C-G碱基对像钥匙般卡进硅基骨架，形成碳硅杂交的稳定结构，像两种不同文明签订的契约。

控制台突然弹出警告窗口，隔离病房的气压开始异常波动，每1.3秒就出现一次负压峰值，与沙粒脉冲频率同步。林漠的便携探测器发出尖锐鸣叫，屏幕上的三维模型显示，47号体内的晶体正在编织成网，网眼形状与“黑阳计划”的能量矩阵完美吻合，而网络的核心节点，恰好对应着心脏位置。那里的晶体已经形成微型的十二面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

“吴教授，吐火罗语里‘星核’具体指什么？”林漠调出数据库里的古籍扫描件，屏幕上的婆罗米文歪歪扭扭，与病人皮肤下的纹路有种诡异的呼应。

吴教授用放大镜仔细比对屏幕上的文字：“在楼兰出土的《星占术》残卷里，这个词既指北斗七星的核心区域，也用来称呼某种能与星辰对话的装置。”他指着残卷边缘的插图，“你看这里画的仪器，像不像你们实验室的量子共振仪？”

林漠的呼吸一滞。插图中的装置确实有三个环形结构，与她用来探测沙粒脉冲的仪器惊人地相似，而装置底座的刻痕，分明是“火神”符号的变体。更惊人的是，插图旁边标注的尺寸换算成现代单位后，与西北防护网缺口的直径完全相同。27.3米，那是太阳直径与地球直径的比值。

观察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小李冲进来时带起一阵风，防护面罩上沾着银白色的粉末：“林博士，不好了！隔离病房的墙体出现晶化！”

两人赶到病房外时，铅合金墙壁上正蔓延着蛛网状的水晶纹路，原本坚固的金属像被水浸泡的纸浆般变软，透出里面蓝绿色的光芒。用硬度计测量的结果显示，这些晶体的莫氏硬度达到9.2，仅次于钻石，而其导热性却接近超导材料，能在瞬间传递能量而不产生损耗。

“它在吸收建筑的金属元素。”林漠看着墙壁上的元素分析仪数据，铁、镍、铜的含量正在以每分钟0.3%的速度下降，“就像培养舱里的黑色液体，通过分解物质来构建自身结构。”

47号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吐火罗语的音节里混入了标准的普通话，像两种频率的电波在同一频道交织：“古菌......在唤醒记忆......”他悬浮在病房中央，水晶化已经蔓延至全身，皮肤变成半透明的绿色，能看到骨骼里流淌的金色液体，“它们不是病毒......是地球的神经......”

“古菌？”吴教授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个密封袋，“这是三年前从楼兰遗址的盐壳里提取的样本，DNA序列与你公布的黑阳计划古菌99%吻合。”他指着样本瓶里的黑色粉末，“当时检测发现它们处于休眠状态，但现在......”

样本瓶突然剧烈震动，黑色粉末像活物般爬向瓶壁，在玻璃上组成与47号皮肤相同的星图。当林漠将样本瓶贴近隔离墙时，墙壁上的水晶纹路突然加速生长，在两人之间形成透明的桥梁，粉末透过晶体的缝隙渗入病房，与47号身上的晶体融合成更大的十二面体。

“它们在建立网络。”林漠的瞳孔骤缩，她终于明白父亲笔记里“地球是活的”这句话的含义，“古菌不是个体，是能跨越时空连接的群体意识，就像互联网，而沙粒是它们的服务器，人类......可能只是它们选中的终端。”

47号突然睁开眼睛，水晶眼球里的星云停止旋转，定格成清晰的星图。“十二万年前......它们来过......”他的声音变得像多人合唱，“在非洲的岩层里留下种子......在两河流域刻下坐标......”

吴教授突然激动地抓住林漠的手臂：“是史前文明！苏美尔泥板记载过‘来自星空的播种者’，玛雅历法里也有‘水晶人’的传说！”他指着病人胸口新浮现的符号，“这个是奥尔梅克文明的星门标记，和楼兰的符号同源！”

更惊人的景象出现在病房的监控画面里。47号体内的金色液体突然冲破皮肤，在空气中凝结成三维的星门模型，与苏漓在沙漠中看到的金属建筑完全一致。模型的中心，一粒绿色的晶体正在发光，那是与陆骁翡翠吊坠相同的材质，而围绕晶体旋转的粒子流，组成了“黑阳计划”的完整公式，像被古菌提前编写好的程序。

当晶体模型旋转到第三圈时，观察室的所有屏幕突然黑屏，三秒后重新亮起，显示的不再是数据，而是一段模糊的影像：无数十二面体沙粒组成的漩涡中，一个人形轮廓正在形成，他的胸口有北斗七星的标记，双手各握着一块青铜板。那是父亲的身影，他正在向镜头挥手，背景是紫色的光柱和旋转的沙粒螺旋。

“他还活着......”林漠的声音有些颤抖，影像中的父亲看起来没有变老，水晶化的皮肤在星光照耀下泛着幽绿，“他在星门里。”

47号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像直接在脑海中响起：“门需要三把钥匙......科学、记忆、勇气......”水晶化已经蔓延到他的嘴唇，说话时迸出细小的晶体碎片，“而你......是第三把。”

林漠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淡绿色的斑点，形状与十二面体沙粒完全相同，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