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海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们是不是山东章丘的？

你说这打铁的除了章丘还有哪儿的？

老夫能否见一面？

陈明海听罢忙站起身来往外走。

行啊 ，多大点儿事 ，见 、见 ，就在里面。一位老者跟陈大爷走 进院子。

陈明海迈出门槛后便一脸惊喜之色 ，还未等陈大爷说话 ，他便 双手抱拳 ，单膝下跪：徒儿见过师父。

中原客高桐忙上前拉住陈明海的双手：徒儿 ，果然是你。

陈大爷一见都是故人 ，忙说：屋里说话 ，在院子不是个局。

陈明海把师父让进房间里 ，二十年未见 ， 师徒二人变化很大， 高桐已步入老年 ， 陈明海由十几岁的娃娃变成了壮汉。高桐一身灰 布衫 ，腰上扎一根四寸宽的板带 ，铮亮的钢皮带扣子卡在腹前 ，下 巴上多了花白胡须 ，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

他严肃地问：徒儿 ，功夫撂下没？

陈明海忙从抗下拿起一块青砖 ，伸出二指猛然切在青砖上 ，像 切瓜菜一般 ，一整块青砖瞬间被切成鸡蛋大小。

高桐满意地点点头。陈明海把一年来的遭遇一一告知师父 ，但 对庄凡的事情有所保留 ，不是他想故意隐瞒什么 ，或者对师父不信 任 ，是一种阔别多年之后的自我保护本能使然。

高师父听罢问道： 准备回山东？

陈明海回答： 出来久了 ，想回家看看。

师父想请你帮忙 ，不知愿否？ 高桐用坚毅的目光扫视着三人。 师父请吩咐 ，徒儿无有不尊之理。陈明海爽快地回答。

高师父一字一句地说道： 请你帮我打造兵器 ，大刀长矛 ，可能要耽搁你些日子。

陈明海恍然大悟 ，像师父这等武林中人行走江湖 ，没有几件趁 手的兵刃自是不可 ，这有何难 ，赶紧应允： 师父 ，这事包在徒儿身 上 ，别说几件 ，就是几十件也没问题。忙对朝阳锁柱说： 你俩快去 卸车 ， 明早支炉子 ， 咱晚走几天。

两人赶紧走出房间卸车去了。

高桐非常欣赏徒弟的这种雷厉风行的性格： 你咋不问问我打兵 刃干啥？

陈明海回答： 师父吩咐的事自然没错 ，能告诉我的你老一定会 告知 ，徒弟一定把事情做好。

高师父谨慎地看看门口 ：义和团听说过没有？

陈明海似乎明白了什么：是不是咱山东的义和拳？

对 ，现在叫义和团 ，最近在京津一带集结 ，需要大批兵器 ，今 天正好遇到你 ，这事托付给你 ，师父放心。

师父 ，要出大事？ 陈明海心里一紧 ，庄凡的影子又在眼前晃动， 接着就是谭翩同康广仁等六君子血染菜市口。

高桐沉重地说： 朝廷软弱无能 ，任各国列强宰割 ，洋鬼子笑我 中华无能人 ，我等武林人士怎能忍下这口气？ 徒儿 ，你只管按照师 父的意思去做 ，其他不要管 ，等兵刃打造完后 ，我尽快安排你启程 回山东。这件事情暂时不要跟他俩讲 ，炉子支在院子里 ，把打造出 来的刀枪放在地窖中 ， 明儿我把生铁和煤炭给你送过来。记住 ，武 器钢口要好 ，开刃锋利耐用。

你老放心使用便是 ，徒弟不能砸铁匠陈的牌子。

高桐点头：工钱如何算？

你老根据活计赏便是。陈明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高桐满意地笑了 ，二十年前 ，这个徒弟自己没看走眼 ，那个庄 少爷不一定能成气候 ，别看家资万贯 ，实乃少爷羔子一个 ， 自 己看得多了。其实 ，他有所不知 ，对陈明海没看走眼 ，但对庄凡看走 眼了。

晚上 ，三人躺在炕上 ， 陈明海嘱咐二人对外不要声张 ， 只管 干活。

打造这么多刀枪干啥用？朝阳问。

即便是在院子里支炉子 ，这叮当一响 ，能瞒得住谁？锁柱说。

知道那么多干啥 ，不累吗 ， 咱们只管干活 ， 你俩还怕钱咬手 是吧。

二人无语了 ， 出来就是为挣钱的 ， 听主锤师父的吧 ，一个抡大 锤的 ，一个拉风箱的 ，知道自己说了也不算 ，躺下便进入梦乡。陈 明海却难以入眠 ， 闭上眼睛 ，但大脑思维还非常活跃 ， 总感觉年前 庄少爷的事和师父的事有些关联。

第二天上午 ，高桐派人送来生铁和煤炭。三人支好炉子干了起 来 ，打大刀片和扎枪头这活计 ，在陈明海看来是一撇子活 ，干顺手 后速度也提了上去 ，师父要得急 ， 陈明海赶得快。朝阳一边拉风箱， 一边瞅着陈明海手上的钳子和小锤 ，不由得跃跃欲试 ，几次想张嘴， 都憋了回去。在他看来 ，这打铁的门道 ，水太深 ，看陈明海左手上 那把大钳子 ，夹住四角八棱不成样的铁块子 ， 简直就像软面团子， 不一会儿就被大锤小锤揉搓成大刀片了。前伸后拉 ，左摆右翻 ，让 它宽它不敢长 ，让它圆它不敢方 ，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铁匠陈就 是铁匠陈 ，在章丘地面谁敢不服。憋了几天之后 ，朝阳终于喏喏地 张开了嘴： 明海哥 ，俺也想试试 ，成吗？

其实 ，陈明海早就看出他的想法 ，心说 ，这不瞎耽误工夫吗， 师父要的货很急 ， 哪有工夫让你练手 ，但不能话太直 ，伤人： 等我 打累了吧。这话虽然放了出去 ，但半个多月了也没感觉累 ，所以， 朝阳只能是在一旁打杂 ，添煤弄火拉风箱。

这天晚上 ， 中原客高桐来取货 ，徒弟们把货物拉走后 ， 陈明海把师父拉到一边 ，二人坐在院内凳子上 ，徒弟给师父点上一袋烟。 陈明海小声问： 师父 ，是不是要打仗？ 他看到近来 ，村上多了一些 外乡人 ，身上大都带着兵刃 ，朝廷的兵爷们也不到村上来转悠了。

高师父从嘴里抽出烟袋嘴 ， 咳嗽两声说道： 这两年发生的教案， 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你们山东也有好几起吧？

陈明海点点头： 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