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日本商会的顶楼沙龙厅里，落地窗外的苏州河泛着粼粼波光。厅内摆着欧式沙发与日式矮桌，墙上挂着梵高《星空》的复刻版和浮世绘《神奈川冲浪里》，角落的留声机正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旋律柔缓却压不住空气中的微妙氛围。林羽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本Baudelaire的《恶之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这是他为“留洋学者”身份准备的道具，书页间还夹着伪造的牛津大学留学证明，边角特意做了旧，看起来更显真实。

几天前，周宏把他叫到办公室，递来一份资料。“石川雪是日本商会会长石川雄一的独女，常组织文化沙龙，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说不定藏着日军军火交易的线索。”周宏的手指在资料上敲了敲，“你以留洋归来的艺术学者身份接近她，获取信任，查清她到底知不知道石川雄一的事。”林羽当时看着资料上石川雪的照片，女孩穿着素雅的和服，眼神清澈，没有丝毫戾气，心里就隐隐觉得这个任务不简单。

“先生也喜欢Baudelaire的诗？”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羽转过身，看到石川雪站在不远处，穿着米白色连衣裙，手里端着一杯清酒。她的目光落在林羽手里的书上，带着一丝好奇，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林羽合上书，露出得体的笑容：“只是偶尔翻看，觉得他的文字里藏着对世界的独特观察。不过比起诗歌，我更关注艺术，比如墙上这幅《星空》。”他指向梵高的画作，“梵高的笔触里藏着对世界的炽热，却又带着孤独的挣扎，和现在的时局倒有几分相似。”

石川雪眼睛亮了亮，走到画前：“先生也这么觉得？我一直认为艺术不该有国界，不管是西方的油画还是东方的浮世绘，都该被好好欣赏。可惜现在……”她的语气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惋惜，“之前筹备的中日书画展，因为日军要征用场地，只能取消了。他们总说‘大东亚共荣’，却连文化交流都要破坏。”

林羽心里一动，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满。他没有接话，而是引着话题转向茶道，从日本的抹茶道聊到中国的功夫茶，既展现出“学识”，又巧妙避开敏感的时局话题。石川雪听得很投入，偶尔还会分享自己泡茶的心得，临走时主动留下联系方式，约定下次沙龙再深入交流。

第二次沙龙，石川雪主动拉着林羽聊起近期的见闻。“昨天我去租界的书店，看到好多人在抢反战的书，听说都是从国外偷偷运进来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带着一丝向往，“我也想看看，可书店老板说太敏感，不敢卖给我。”林羽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在快速思考。她是真的好奇，还是在试探自己？他观察着她的微表情，没有发现刻意伪装的痕迹，眼神里的向往纯粹又真实。

第三次接触，石川雪邀请林羽到沙龙厅外的露台喝茶。晚风拂过，带着苏州河的水汽，吹散了厅内的沉闷。石川雪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封面已经有些磨损，是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这是我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她翻开书，轻声念道，“战争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它只会带来死亡和痛苦，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不该承受这些。”

林羽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突然一震。他之前接触的日军相关者，要么像山本一郎那样凶狠，要么像周宏那样功利，从未见过有人像石川雪这样，直白地表达对战争的厌恶。他想起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起苏瑶为了抗日默默付出的样子，突然觉得“利用石川雪获取情报”这件事，变得无比沉重。指尖碰到口袋里的钢笔，那是苏瑶送的，笔身上的“羽”字仿佛在提醒他，不该违背内心的正义。

回到临时住所，林羽把伪造的留学证明扔在桌上。周宏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语气带着催促：“进展怎么样？有没有查到石川雄一的线索？”林羽握着听筒，沉默了几秒：“已经取得她的信任，但她好像对石川雄一的事务不太了解，还需要再等等。”他刻意隐瞒了石川雪的反战立场，心里满是矛盾。

按任务要求，他该继续伪装，甚至故意引导石川雪说出更多关于石川雄一的事；可良知告诉他，石川雪是无辜的，她的反战思想不该被利用，更不该成为军统打击日军的工具。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街道，日军巡逻车的灯光闪过，照亮了路人慌张的脸庞。林羽突然想起苏瑶曾说过的话：“真正的正义，不是伤害无辜，而是保护那些该被保护的人。”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接下来的几天，林羽又参加了两次沙龙。每次见面，石川雪都会和他聊起艺术、书籍，偶尔提及对战争的不满，却从不主动说起父亲的事。林羽也刻意避开关于石川雄一的话题，只是安静地听她说话。有一次，石川雪突然问：“先生似乎对时局不太热衷，是觉得这些事与自己无关吗？”

林羽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我只是个研究艺术的人，不想卷入纷争，只希望能安安静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他知道这个回答不算完美，却也暂时打消了石川雪的疑虑。看着女孩松了口气的样子，林羽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正在用谎言欺骗一个心怀正义的人。

周宏的催促越来越频繁，甚至派手下暗中跟踪林羽与石川雪的接触。林羽察觉到有人跟踪后，更加谨慎，每次见面都选择在人多的地方，避免单独相处。他知道，周宏已经开始怀疑他，再这样下去，不仅保护不了石川雪，自己也会陷入危险。

这天沙龙结束后，石川雪送林羽到商会门口。“希望下次见面时，时局能好一些，”她看着林羽，眼神里满是期待，“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画展，不用再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林羽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说了句“注意安全”。他不敢说太多，怕自己的情绪会暴露，更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石川雪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羽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上面写着“石川雪，反战，无辜”，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这是他和苏瑶约定的正义符号，代表着他们对和平的向往。他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石川雪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回到住所，林羽拿出纸笔，开始写一份“情报”，故意模糊石川雄一的动向，只提及“石川雪对其父事务不知情，暂无利用价值”。他知道这份情报交上去，周宏肯定会不满，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林羽握紧了拳头，心里清楚，一场新的较量，已经在他和周宏之间悄然展开。而这一次，他要守护的，不仅是自己的初心，还有一个无辜者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