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陈宇刚把残玉放进铁盒,咔嗒扣上锁,院门外就传来自行车铃响,“叮铃铃”的,在安静的家属院格外清亮,惊得墙根的蛐蛐都停了声。他扒着门缝看,是赵建明,大学时睡他上铺的兄弟,现在在博物馆当保管员,两人快俩月没见了。
“陈宇,在家没?”赵建明的大嗓门隔着门传进来,带着点气喘,像刚跑完八百米,“我妈包了韭菜盒子,给你带了点,热乎着呢!”
陈宇拉开门,赵建明扛着个帆布包,军绿色的,边角磨出了白茬。额头上全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蓝的确良衬衫湿了一大片,贴在背上,印出里面的背心纹路。“刚从博物馆过来,”他把手里的铝饭盒塞过来,饭盒烫手,“老杨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上次你要的那本《西夏文物图录》到了。”
陈宇接过饭盒,韭菜鸡蛋的香味混着赵建明身上的汗水味飘过来,还有点博物馆特有的尘土气。“进来坐。”他侧身让开,门轴“吱呀”响了一声。
赵建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帆布包往地上一扔,“咚”的一声,像是装着石头。他从裤兜里掏出个搪瓷缸子,缸子上印着“为人民服务”,沿口磕掉了块瓷。“有水没?渴死我了。”他四处瞅,看见墙上挂的《西夏王陵分布图》,眼睛亮了,“还在研究这个?我就说你这辈子离不开黄土堆,当年在学校就数你钻古墓照片最起劲。”
陈宇给倒了水,刚要说话,他妈从厨房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还捏着个擀面杖:“是建明啊,快坐,晚上在这吃饭,我炖了排骨,你最爱啃的那种带筋的。”
“不了阿姨,”赵建明摆摆手,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顿,水洒了点,“我就是路过,听说你最近在捣鼓块带字的玉?博物馆老杨说的,他上周去研究所办事,听见李所长跟人念叨,说小陈捡着个宝贝。”
陈宇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赵建明和老杨是棋友,每周三都在博物馆门口的老槐树下杀两盘。他没接话,转身从屋里拿出那本《西北考古丛刊》,指着镇墓石的拓片:“你看看这个,认识不?”
赵建明凑过来,鼻子快贴到纸上了,手指在拓片上划来划去,指甲缝里还沾着点土,估计下午又在库房整理文物了。“这符号看着眼熟……哦对了!”他一拍大腿,帆布包都震得跳了跳,“去年收的那批流散文物里,有个铜盒子,巴掌大,上面就刻着类似的勾。当时老杨说看着邪性,像是伪造的,就扔库房角落里了,上面都落满灰了。”
陈宇眼睛一亮,手里的书差点掉地上:“在哪?能不能去看看?明天就去?”
“急啥,”赵建明喝了口水,喉结上下动了动,“下周六有个考古爱好者聚会,在文化宫,好多收藏老物件的都会去。有玩钱币的,有玩陶瓷的,还有几个专搞西夏的。你把那玉带去,说不定有人认识。”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传单,上面用红墨水印着“西夏文化交流会”,字迹歪歪扭扭的,像小学生写的。
陈宇捏着传单,纸边都卷了,还沾着点油渍。“这种聚会靠谱吗?”他记得去年有个类似的,在公园门口搭了个棚子,有人拿着刻着甲骨文的乌龟壳当宝贝,结果专家一看,说是上周刚埋进地里的。
“放心,”赵建明拍着胸脯,衬衫上的汗渍又扩大了点,“组织者是市考古学会的王秘书长,我认识,正经人。老杨跟我说,有个姓王的老头肯定去,祖上是盗墓的,民国时就在贺兰山一带转悠,专懂西夏的玩意儿,眼睛毒得很,你那玉他肯定能看出门道。”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家属院的路灯亮起来,黄澄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传单上,把“西夏”两个字照得暖暖的。陈宇摸着口袋里的残玉,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有条小蛇钻进骨头缝里,又像在催他点头。
他妈端着盘洗好的西红柿出来,红通通的,上面还挂着水珠。“建明,你也别一口一个盗墓的,”她把盘子放在桌上,“小心让联防队听见。”
“阿姨您放心,”赵建明拿起个西红柿,咬了一大口,汁水流到下巴上,“那老头现在是正经收藏者,家里摆着好几个国家发的奖状呢。”
陈宇把传单叠好,放进《西北考古丛刊》里夹着。赵建明又聊了几句博物馆的事,说最近收了批唐三彩,有个马俑的尾巴断了,正愁没人修。“你爸以前不是修过兵马俑吗?有空让他去看看。”
“他最近咳嗽厉害。”陈宇说。
“也是,”赵建明站起身,拿起帆布包,“那我先走了,周六上午九点,文化宫门口见,我给你引荐王老头。”
送走赵建明,陈宇回到屋里,把传单摊在书桌上。台灯的光打在上面,“西夏文化交流会”几个字像活了过来,在纸上跳动。他从铁盒里拿出残玉,玉的凉意混着韭菜盒子的香味,在屋里慢慢散开,像在酝酿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