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飘着廉价香薰和外卖盒的味道。

《长安秘史》剧组的选角现场，设在影视基地，一栋老办公楼里三楼。

韩丽华攥着女人的装饰包，站在转角，听见化妆间不时传来碎响：某个女孩的假睫毛，掉在地上，紧接着是副导演王海涛的笑：“你紧张什么？古装戏就是要贴发片，演爱情戏，就是要脱件内衣的，你又怕走光，懂不懂行业规则呀？”

她打开了包包的侧袋，摸到了录音笔的开关：这是她在三个月里，跑的第二十七个剧组，戏剧学院毕业时，老师说“凭本事吃饭”，可从第一个试镜起：“本事” 就总被拆成了两半：一半是试戏时要演哭戏，另一半是试戏后，要被拉到角落进行私聊，至于聊什么，就要因人而异了。

“下一个，韩丽华。”

王海涛的办公室，摆着一张褪色的贵妃榻，他跷着腿坐在转椅上，剧本扔在玻璃茶几上，压着半盒没抽完的烟。

韩丽华刚站定，他忽然笑了：“别人都化着妆来，你倒新鲜，素着脸就敢来？”

她没接话，她的简历明明写着：“在校期间主演话剧《阮玲玉》”，她得到地学校大赛的最高奖项。可王海涛的目光，根本没细看就没茶几一扔上，把她从领口滑到牛仔裤裤脚，像在掂量一件待估价的商品。

“你想试哪个角色？”他倾过身：“女三号？那得试场亲吻戏，或者床上戏。”

韩丽华攥紧了包包的挂带：“剧本里女三号和男主的对手戏，都是权谋交锋，没有亲吻戏床上戏，我看过剧本啦。”

“剧本是死的，人是活的。”王海涛从抽屉里，摸出一张打印纸，推到她面前：“投资方加了一场温泉亲吻戏，你要演的话就得试镜。情景是这样的：三号演员在被男主角，在更衣室被撞见，于是就发生了亲吻戏和床上戏。这个本上没有，是临时加上的，为了票房嘛！台词是手写的，墨迹还新鲜着哪，此处的表演需要表现女演员，有一种既惊慌又含羞的神态，服装要穿轻丝半透明的寝衣。”

她的指尖凉得像冰。走廊里也传来别的女孩说话声，她此时什么也不清，整个大脑的意识模模糊糊的，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王海涛忽然站起来，走到她身后关了门，锁舌：“咔嗒” 一声落定的瞬间，韩丽华就打开了录音笔： 王海涛走向她的脚步声，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一字不落地录了下来。

“现在开始试戏，你要有代入感，才能演好的！” 王海涛的声音，传到她的耳际：“你赶快脱件外套吧，把轻丝半透明的寝衣换上。”

“请问导演，到哪里换？”

“就在这换，我要看看状态。”

她猛地转身就要走，不小心撞得王海涛后退半步，王海涛的脸沉下来：“韩丽华，你懂不懂演员的规则？”

“我懂试戏的规则！”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发紧却没抖：“我懂提换脱衣服的规则，我不懂换学员出服没有换衣服场所的规则。

王海涛笑了笑，没有答复她，他摸出手机接了一个来电：“知道了，是女二号的林菲菲吧？”

室内就挂着林菲菲的换装照：她站在酒局上的样子，穿着半透明的露肩裙，手里举着酒杯，身边围了几个西装男人：“她懂规矩，现在合同都签了。”

韩丽华没看照片，转身往门口走。

当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时，王海涛忽然在身后喊：“你以为你能例外？这圈子里，素颜试镜的新人，要么脱衣服换演出妆，要么滚，你牛什么牛？”

她拉开门的瞬间，走廊里的手机灯光照进来，照得王海涛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她没回头，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是王海涛把剧本，砸在了茶几上，紧接着是他的骂声：“装什么清高！是你演戏重要，还是你的身材重要？像你这样的漂亮妞我见多了，你到底试妆还是不试，在我面前装，我就不相信，你迟早得给我低头！”

走出办公楼时，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韩丽华靠在墙根处，摸出录音笔，按下暂停键：录音笔显示：“录音时长：17 分 23 秒”，这是它记录的第三十七次对话，也是第一次，她没等对方把：“潜规则”说完办成，她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