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和公司领导得知老资格的有过卓著战功的凯进岭社区主任朱子奇重病住院了，都准备分批前来探望他。他们得知消息因朱子奇的叮嘱算是较晚的！王义兵与书记徐彬于马云程汇报后的第二天上午带着慰问金礼品驱车十多分钟行程后，来到了朱子奇住院的医院大楼。王义兵，看到青山脚下的医院，面前就好像罩着一张网，病人像那网里的鱼，是生是死，就全凭医生那抓网的手了。他希望朱子奇能治好生还！

医生刚查过房，窗台上摆放着新近探视者送的两束鲜花，春阳照射的病房里显得安静和暖。朱子奇刚由护士挂上了点滴，一滴一滴，流进他的血液在治着他的病，也在数落着他的漫漫人生。张淑华坐在床前戴着花镜在给5岁外孙女治毛衣。女儿朱丹得知消息已于前天回到了家，正带着孩子陪伴在父亲病床前给他讲外地的新鲜事。她长相很像母亲张淑华精干气质风姿，楚言论很像搞政工出身的朱子奇，说起事来能滔滔不绝……见两位领导推门突然来到，大家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朱子奇也挣扎着撑起来半个身子。王义兵赶忙上前将他按了回去，徐彬也说：“老领导，你躺下躺下，别动，别动，小心走针！”朱子奇只好重新躺下：“你们工作那么忙，怎么也来了！我让他们不说就是不听，这个马云程呀，我还反复交待着啦。还有小崔，是不是没管住自己的嘴。”领导们摆手说：“不能责怪他们，您生病了，当然要让我们知道的，迟来了些，请原谅啊！”朱子奇半眯着眼睛说：“其实，我这是老毛病了，心脑血管出了问题，谁也没办法，住个院治治也是正常的，我估计，马克思目前还不会收我去，又何必搞得满城风雨，还惊动上级领导。朱子奇此话，让人觉得有些动了寸心柔肠！知其性情者，又使人觉得并非他的内心真情，领导们若真要闻信不来，迟来或是怠慢了，以他的性格将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是可想而知的！

王主任、徐书记一个高瘦一个中年发福，这时他们几乎是同声说：“凯进岭社区的问题许多是带有普遍性的，我们会引起足够注意的，您病了，身体是大事，就请暂时不要考虑工作了，待安心养好病了再说，工作就放心交把马付主任管吧！”徐彬还强调说，“该是向破坏安定团结，有碍和谐稳定的歪风邪气，特别是猖狂黄赌毒发起攻势的时候了！新一轮的严打就要开始了，下一阶段，根据市里的会议精神，我们就要布置，公司领导要求我们也应有整治好社区环境的信心！”因徐彬是外来领导，与朱子奇没有曾经的工作关系，人事牵扯，相对单纯，说话也无所顾及。王义兵没有多说，他怕引起这位老领导的不快，说这番话，是事先两人商量了的！

朱子奇心里冷笑：“攻势、布置，你们那点能耐我还不清楚吗？公文旅行，形式过场，有几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会议开过不断，布告贴满了墙，公安民警人是一拨一拨下来了，有几个敢碰硬，遇了有后台的真老虎就软了，或得点好处就缩头了，甚至还暗中通风报信呢！怪老头等人骂娘是有道理的。整治如雨过地皮湿，老百姓习以为常啦！”朱子奇心里继续说，凯进岭的问题带有普遍性，这倒不假，但世风日下，非一人能挡，要治非出能人不可，像我朱子奇，你们给我的权就这大，不如少唱高调，图个安闲凑合吧！和尚撞钟的朱子奇内心仍一片悲观阴影，但因堵气双双甘愿留着怨骂，比之与上赌气示傲，他宁愿在基层受骂！

二位领导好像看到了朱子奇内心的阴影、悲观，奈何他是老领导、老资格，不便对他遗老遗少的作风多加指责，但内心还是很有看法的，总觉得他太摆谱、太傲了。王义兵敢怒不便言，徐彬几次想打破这种局面，都被王义兵制止了。忍一忍吧，等一等吧！快离开时，王义兵说：“这场反常的春雨成灾，暴露出我们工作中的许多问题，责任不在基层，基层是尽了力的，责任应由市中心负，我们会结合社会不良风气一并反思的，我不信就没个治的办法了！”徐彬这时说到他早该向朱子奇说的关键话题了说：“市里最近调整了领导班子，群众反映问题强烈的那个书记降职调走了。新来的洪书记非常人可比，他进过中央党校，救助过上万人快破产的大型企业，思想理论水平高，作风过硬，遇事冷静，处事果断，不讲情面，特别亲民与提倡办实事，办好事的务实求真作风，令人佩服，使许多领导干部们都不敢敷弄造次了。

朱子奇听着听着，显得有点兴奋的样子，他睁大了半眯着眼睛，欲努力挣扎坐起来，王义兵又伸手去按他躺下，朱子奇推开他的手说：“王主任，让我半躺着坐一会吧，我有话要说。”朱丹也说：“那就让我爸坐一会吧，老躺着确实很难受的，有话要说，就听他说吧！”朱子奇半坐了起来，望了眼王义兵和徐彬，努力咳了口痰，朱丹用痰盂接过，张淑华又给他在背后垫了个枕头，朱子奇才泪眼巴唦，尴尬的朝大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唉，人上年岁了，真是不成用了，一病就这副熊样……”王义兵，徐彬重新坐下说：“老领导，您有话要说，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啊，只要我们能办到的，如果这里治疗不满意，那就转到省里去吧！”朱子奇连忙摆手说：“挺好， 挺满意！我要说的话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听徐书记向我传达了市里的人事变动，调来了强有力的廉洁正派的洪书记领导全市的工作，感到高兴，是啊，人事变动是正常的，上上下下都如此，但总要越调越好，把那些年轻有知识能力有朝气、闯劲又正派不循私的充实进来就好，这样，我们的国家民族才会有希望啊！像目前这样，我看着由上一辈人也包括我自己流血牺牲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被一些败家子糟践真心痛啊，真是让人恢心啊！这的确也是朱子奇不再作为和消极的另一深层次原因。朱子奇说：“像一个家庭，如果子女们不争气，不创业，只胡来，当老子的也就没个指望啦！领导，这真是我的心里话，在凯进岭社区，有些人说我占着毛坑不拉屎，只会摆资格，吃老本，我真还想不通，还不服这个气。”他说着又放肆咳了几声，继续说：“但目前的工作局面就这样，我也不得不认这个事实，检这个账，这其中也许有我身体之外的病根吧！”他只没说，他这些年是故意呕着气拧着劲与上级干工作的，是找社会问题多为借口，不想作为的。他强调他是因恢心失去信心的结果，怀疑选择当年流血革命是否正确，信仰到底在他这老革命身上怎么了，意志怎么在他身上已经衰退成这样？这是他后面的心里话。朱子奇说完，示意让老伴和女儿扶他躺下去，护士过来换瓶，主治医师也过来了，向领导汇报他们用的是最好的药，但估计有战争年代的创伤和积劳成疾的趋势，好了出院后，也需要好好静养，王、徐二位领导听过，打算到时送他去外地疗养一段时间。

领导们放下慰问金礼品，决定要走了。这时，朱丹突然说：“爸，你不是还有重要事情准备待领导来了请示的吗？现在，他们就在这面前怎么不说啦！”朱子奇说：“哦，对啦，对啦，光顾兴奋中说那些事，忘了我个人的事情了。今天，我当面向你们上级领导表明，我的身体情况已坏下去了，我决定提前退休，请组织上另派新人来吧！报告我让朱丹写好，我签上名交给你们！”张淑华高兴地便说：“你想通啦！”便赶忙对王义兵、徐彬说：“请领导接受老朱的请求吧！”

领导们心中闻听朱子奇突然改变的要提前退下来的态度，心里有些吃惊，他们了解他的性格，对上难买账，对同仁难服气，对下级对群众傲气，难放下架子，除非是有让他心服口服的人和事，像许世友将军一样，只服毛主席，他十六岁参加革命，在越南打过美国鬼子，在海边抓过老蒋敌特。当侦察兵只身闯过敌营，战斗中抓俘过一名敌师长，一次毙敌十三名，立过特等战功的辉煌经历，背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越战结束后，他本当上了团长兼政委的，因搞对象问题，阶级斗争年月，追上了一个资本家的女儿，未经组织同意批准，而他斗胆私下和她结了婚，事后受到降职降薪和党内记过处分，由团级降为了营级，不久，老婆也因难产死于非命，郁郁寡欢二年之后，张淑华是他再找的对象，才有了朱丹、朱永乐一双长大成人的儿女。七十年代末，才转到地方到一家国营企业当上了一名政工科长，那时已近四十出头。在这岗位上，一干就是数年，后才要求调往社区工作的。王义兵、徐彬把朱子奇的请求只当作再次试探，尤王义兵，作为他曾经的下属，心存想法最多，提防也最多，他受不了他的那咬金三板斧。于是说：“老领导不必想得太多，这点病怎难得倒老领导、老英雄，很快会好起来的，凯进岭还少不得您啦！”

“得了吧！王义兵，你就甭哄我开心啦！我自己的身体咋个样，心中还没数，我把报告送上去，你们就签字批吧！”朱子奇直呼王义兵的名，他省称了他的官讳，这让朱丹都有点吃惊，觉得老爸的傲气仍足。

张淑华赶忙补正说：“王主任，徐书记，咱老朱这次说的是真的，我的话，他可以不听，咱丹丹的话他是不随便看待的。”朱子奇哼哼着点了点头并笑了。徐彬便示意王义兵说：“那就等朱主任治好病，心情好了些时再说吧！”并说：“丹丹可真是你父亲的保护神啊！”

“好吧，先就这样！”张淑华代朱子奇把二位领导送出病房至楼道口下了电梯。

其实，朱子奇想退下来的态度的改变真是他的女儿朱丹说动的。朱丹是他的宝贝女儿，她从小特喜欢她。朱丹从小长得聪明活泼美丽，能歌善舞，读小学时能熟背唐诗数十首，数学比赛还得过全市中学生赛事一等奖，还爱美术绘画无人专教，她自己天生喜好这些，所以后来读大学，朱子奇支持女儿选择上了设计专业，她如今是沿海某市设计院的副总工程师。又打从小是善解人意，聪明好学的乖乖女，朱子奇有事还是先和女儿商量。他病后，便只通知了女儿先回来，陪他说说话。朱丹告了半月年休假回到老爹身边后，朱子奇的精神好了不少，不像母亲张淑华在电话里说的那么重。这让朱丹又放了心，不打算把消息告诉朱远乐与红雨了。她从母亲张淑华嘴里了解了一下父亲这次起病的原因，又从医生那里了解了病情与治疗情况。这天，上午张淑华回去做饭的工夫，便守在朱子奇身边说：“爸，不是女儿说你，你是有些固执，个性有些太强了些。你都快花甲之人了，又何必呕着气与年轻一辈的上级干工作呢！又何必不听妈妈的劝，早两年退了呢！身体不行，硬撑不行啊，对工作、对自己、对家庭都不利啊！再说，社会是有些看不惯的事情的，与你们那上两代人闹革命成功后的社会是大不一样的，改革开放的时代社会，那都是转型期的必然啊，我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单位工作后，开始身上、性格里也不断折射出您老人家的遗传，傲气、不低头、小瞧能力不及自己的人，渐渐便觉与多数人离心离德了，孤芳自赏了，我们的党委书记和我谈话指出后，我才调整好心态，重新适应环境，回归到自己应有的位置的！爸，真不是女儿有资格批评你啊，你我都是共产党员，你还是经过战争出生入死的老革命，你的固执，你的刚强个性真该要下决心改一改，调一调心态了，欢迎年轻人上，配合他们干工作，任何大事业从来不是少数人的，也不是上下级的，是党的、人民的，是国家民族的，我想，你们当初流血革命不就是希望看到事业后继有人吗？看到兴旺蓬勃吗？至于前进中出现的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另一回事嘛！共产党打从创建到今天，什么时候不是在斗倒一个又一个敌人，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后前进的呀！中央正在采取一个又一个措施在解决目前的问题嘛，但与那些眼不见为净的人不同，一走了之。你因不服气又看不惯，又不作为，又不让位，便与上级拧着干，像有心看笑话似的，真是于党、于国、于家都不利的！是罪过啊！过去你们批经验保守主义，我看你今天犯的是资格保守主义啊！我劝爸爸在明天领导来后，提出这个问题，使领导好放开手脚工作；待身体允许时，还可给年轻人参谋参谋，顾问顾问嘛！”朱子奇听着女儿的话，若有所思，觉得女儿超过自己成熟了，做人，为人之道都很在理上，便拉着身边小外孙女的手说：“珊珊，爷爷要不要听你妈妈‘老师’的话啊？”珊珊说：“要听，要听，退休了，就去带我到海边钓鱼玩，到游乐场骑马马。”朱子奇点了点头说：“行，爷爷听你妈妈的话！”朱丹便说：“爸，您可不得反悔啊！”朱子奇说：“老爸，言出如山，不悔的！”朱丹又笑说：“爸，在我交往的男人中，我最敬佩的是您。您正直、无私、勇敢、坚定，你的英雄形象在我从小的心里就是生了根的。这些年因心情不顺，被资历的包袱背得喘不过气来，不自觉地把自己推到了与群众离心离德的一面，不但没成了动力，还成了阻力。这应不是您的革命初衷啊！爸爸，在整个振兴中华，构造和谐社会的伟大实践过程中，人的认识过程仍会是一条长河，人的实践过程会是一个不断的翻山、登高过程啊！不能战胜自己的人，是不能在这条长河里畅游的啊！鲁迅说要经常解剖自己，这话任何时候都是对的啊！”

朱子奇佩服女儿朱丹的分析认识能力，心中像遇到了场润物的春雨，究其实这篇说辞是未过门的儿媳妇曲意委托朱丹说的，红雨从朱永乐那里知道，他姐姐朱丹特能说会道，中学到大学常上台演讲，口才不比她这当过学生会主席的人差，加上朱子奇特喜欢这个女儿让她摆脱疾病心痛纠缠，摆脱人事纠纷，退出现实尴尬，早些休息，把位置让把想作为敢作为的年轻人继任者，于公于私都是好事，朱丹应能完成这个任务，但朱丹心中少了红雨的复杂，她不知她心中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在内心被彻底打动之后，才有了改变原有固执态度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