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枫把我拖回他身边，又问了一遍：“这些伤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呀，不过是昨天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被车撞了。”

“那人呢？”陈雨枫的声音突然变粗。

我挣扎着坐起来，偷偷瞄他的脸色，好可怕。“不知道，我当时有急事，撞倒后我爬起来发现还能动当时就走了。”

“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我又没事干嘛要去医院。”

“你……”陈雨枫双手握拳，嗖的从床上站起来。这架势，还以为他要对我使用暴力，结果他只是转来转去，把家里翻箱倒柜翻个遍，最后两手空空的回来说：“你是不是在新华路路口被撞的？”

“好像是的。是你撞的？”

陈雨枫被我气得直翻白眼，鼻子哼了一声，不知道在生什么气，伸手就把我身上的薄毯一把扯掉，揽过我向床上倒去，抱着我说：“我没有备用药，你再等一天。明天我就陪你去医院做检查。”说完就没有动静了。

我等了很久，好奇的凝视陈雨枫。他闭着眼睛，眼下有睫毛投下的阴影，表情安祥，连呼吸都细微得听不见，我终于忍不住问：“你不做了吗？”

陈雨枫嘴角微微抽搐，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将薄毯盖在身上，再搂过我柔声道：“你傻啊，我可不是禽兽！你身上都是伤。等你伤好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听见这话，我的心脏像被重锤猛击了似的，猛然跳动起来。往日的感情在这丝丝的肌肤接触中全部复苏了。他给我的每一个热吻，每一个爱抚，都饱含爱意。就如此刻，他搂着我，一条腿压在我腿上，一手在我腰侧和臀侧的淤青处轻轻的来回划着，仿佛抚摸上等的丝绸。他是真的珍惜我。

以后有的是机会？只可惜，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至于以后，恐怕再无机会了。

我有些不舍。心疼起来，捧着他的脑袋，将脸贴在他脸上轻轻摩挲。

陈雨枫粗嘎的说：“别动，把眼睛闭上，乖乖睡觉！”

我停下来，把脸埋进他颈窝处，嗅着他身上的洁净味道，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对他说：“雨枫，对不起！谢谢你！”

药力渐渐发作，我平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既不恐惧，也不欣喜，恍惚中，我体会到渴望已久的心平气和，静静等待永恒的梦乡。

人之将死，在弥留之际会想些什么呢？

我以悲悯的心情回首我短暂的一生。想着人生如果可以重来，哪些人生道路可以重新来过？这个问题我以前不止一次思考过。可耻的第三者？害死父亲？失去儿时的所有联系？还是把陈雨枫牵扯进来？

不过那都是活着的人该操心的了，我度过了完美的一天，抱着那一天的记忆，再也了无牵挂。好吧，终于可以安心了，闭上沉重的眼睛，睡吧，永远的……

有人，在风中叹息。

“苏乌晴，你怎么可以？”

“我已经如你所愿了，那些也不足已挽留你吗？”

是谁的声音，充满悲伤？

是谁的声音，充满愤怒？

我仿佛在梦中，又仿佛站在繁华都市的十字路口，不知所措，望不到来路，望不到去路。思绪一片混沌。

有人，向迷惘的我频频挥手，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迷雾，画面飞转，在广阔的蓝天下，阳光，白云，微风，撸起的袖子，阳光将手上的汗毛染成金色，一道长得望不到尽头的铁轨上，两个身影手牵着手。

那是谁的身影啊！

……

陈雨枫！

眼皮似千斤重，陈雨枫的轮廓浮现在眼前，由模糊慢慢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我看到坚毅的下巴，柔软的嘴唇，挺直的鼻子，然后是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正透着难以置信的样子，睁得大大的，黑色的瞳孔受到刺激一般急剧的收缩。

“医生，醒了，苏乌晴醒了。”他风一般的奔出病房，又风一般的跑回来。

我，没有死？

应该是吧，这里是医院。

本以为安眠药是安全无害的方式，没想到这么痛苦。身边布满密密麻麻的仪器，手背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我想平静，我睡去的时候心平气和，既然再次活着，我同样希望能心平气和，可我处于颠狂状态，凭陈雨枫一个人居然压不住我，这可奇了，我清醒状态下绝对没有这种力量，这完全是药物作用。

比死更难堪的还有在身体里插入导尿管。这种事情除了护士动手，陈雨枫也在一旁帮忙。好在这些事情都不是我清醒状态发生的，面对这些并不比迷雾般的梦境需要的勇气多。

陈雨枫从我醒来就在床前寸步不离。我对他的感觉十分复杂，感激，羞愧，依恋，不想面对，都有吧。

深夜时分，我睡得迷迷糊糊，黑暗中感到有道强烈的目光一直盯着我，还听到有声音说：“为什么要这么做？”语气哀伤埋怨。

我连忙紧闭双眼，假装睡去。

两天后，各项生理指标都恢复正常了，陈雨枫便不像前两夜彻夜不眠的守护在旁了。撤去仪器后，他顶着布满血丝的黑眼圈，异常严肃的对我说：“我回去洗个澡，再睡一觉，你不想我英年早逝就给我好好呆着，不要再做奇怪的事。”

我当然听从了。我并不是铁石心肠，这几天他的忧心和愤怒我没有视而不见，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好几次他想指责我，但看到我身上插的仪器，就叹口气，什么也不说了。有时候为了引我开心，还故意收集些笑话讲给我听。我一来被药物控制，二来兴致不高，因此对他讲的笑话没什么反应。

他大概习惯了我的态度，不等回答，就走了。刚走出病房，就听见有个惊喜的声音叫道：“陈律师，你也在，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陈雨枫就被堵在门口，止步，回头望我一眼，笑道：“朋友病了，我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