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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秋阳满天

驾校的学习,并不像一般的社会学校那样抓得很紧。说是两个月时间的全日制学习,实际上是只要交了四五千元的学费,老师和学校都是千方百计让你通过交警部门的一次次考试,实际上驾校都是和交警们打的通通鼓,不少稍微会开车的人,即使不参加基本训练,到考试的时候只要人来在电脑前面站一下,通过了身份识别,也能够拿到那个驾驶本的。

场长去省里市里跑事情,一到晚上就赶来领着她一块享受城里的夜生活,变着花样吃喝玩乐,舞厅里疯跳,卡间里疯唱,床铺上疯狂!淑女成了疯子。山桃就这么跟着驾校学了一周,勉强会在公路上开那个两边印着驾校名字的旧军用吉普了。场长就说:“算了,回去让咱场里的司机专门给你教吧,场里从那样的旧吉普到大卡车都有,用不着挤在十几个人里面一天捉不了几次方向盘。再说,即使在这样的平坦的柏油路上学十年,也不会在咱那个山路上跑一步。”给驾校留了联系的电话号码,就收拾退了宾馆里的房,开车拉着山桃回了山里了。

到了林场,场长叫了场里一个姓刘老司机,交待说:“刘师,你从今天起,就专门开观察所刚接回来的新车吧。争取在短期内教会山桃所长能在山路上开车,顺便教会考驾照那些基本技术。你白天就把车开上山去,听山桃所长安排,晚上就把车开下山停在场里,不影响你和老婆团圆的。哈哈哈,怎么样?愿意吗?”

刘师一连声地答应着:“愿意,愿意,没有问题!”场长又说:“现在午饭时间到了,吃饭后就送山桃所长上山去吧。”场长又对山桃说:“刘师的驾驶技术在全县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流,他可是当年拉着军用物资在越南人的炮火下钻过来的英雄呀!”刘师笑着不言语。

炊事员端来了在锅里已经炖得烂烂的一只野兔和一碟猪肉炒蘑菇,一大碗鸡蛋西红柿汤,和两碗米饭,场长就在办公室陪着山桃吃午饭。吃饭中间,场长对山桃说:“山桃呀,现在咱们回到山里了,隔墙有耳,脊背后头有眼,咱俩都要注意,千万不要陷入流言蜚语里面去!万一有了闲话,那就在人前直不起腰杆了。只要上面在山顶见,下面在场里见,咱俩就要是纯纯粹粹的工作关系了。不是我爱你不深,是我不愿意你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呀。我发誓,我用我的生命爱着你!”

山桃听着想着,心里有些暖乎乎的激动。

刘师在场部的院子里发动试开新车,山桃和场长出了场长办公室,山桃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刘师很老练轻松地开着山桃的簇新的白色的日本进口越野车,转上了上山的弯弯曲曲的山路。刘师开着车一边不断打着方向盘转弯,一边说:“进口的新车,就是不一样,方向盘轻得就像玩耍一样。”

越近山顶,山桃的心就越是不安起来。她不知道咋样面对云林那纯得像碟子里的清水一样的眼睛,不知道咋样说见了云林的第一句话。

山桃坐着新车往山上赶的这个下午正是礼拜天,吉普车在弯曲上下的山路上扭扭歪歪地颠簸着的时候,云林正在离山顶一里多的山桃家门前的坡地里汗流浃背挖甜菜呢。

初秋的太阳在十二点以后是最热的时候,云林紧握被攥磨得黑油油的明光发亮的槐木镢把,一下一下高高举过头顶,又使劲把笨重的宽刃镢头深深揳进已经发黄的甜菜叶子根部后面一寸左右的有些潮湿的黄土里,把镢把猛地向上一抬顺势再往怀里一顿,一个几斤到十几斤重的甜菜就滚到了脚下,弯腰一把抓住甜菜叶子,将还带有不少泥土的甜菜在镢头背上一磕,随手在邻近处一扔,自然堆成一个个小甜菜堆。山桃妈用旧布包了割麦子的铁镰刀刃片,抓住包着的半边,削了甜菜的叶子和毛根,放到手提筐里一筐筐提出地里去倒在路面上。

使镢头干活,是农活里的霸王苦。云林干了一阵子,就感到浑身汗津津的。他脱了外衣,只穿着已经变成灰白色的前后都有几个小洞的背心,汗水浸透了背心的半边。他把脱下来的衣服往地上随便一丢,就又埋头苦干起来。他知道山桃今天回来。中午饭的时候,山桃就把电话从场里打上来了。云林真想下午不出工,就在在山顶的路口去等山桃。可是山外的制糖厂已经定好就在这两天上山收购甜菜,不按时收拾好,耽搁了时间,就要自己想办法把甜菜运出山去。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一放下碗就来到了地里,想着赶山桃回来之前把那一些尾留的活干完。干了近两个小时,还有一大片甜菜没有挖完,那不规则地在地里栽着的淡黄色的甜菜叶子被秋阳晒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云林只好不断地挥镢使劲干着,头上身上落满了黄土草秸,新时代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土土的山民。他很不想用这样的邋遢面目见到山桃。

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日思夜想的离开多日的心上人,云林心里乐滋滋地高兴着。虽然干了几天重活,一点也不觉得累。

在云林正紧赶慢赶弯腰弓步拼命挖甜菜的时候,山桃的车上山了。刘师直接把车开到了山桃办公室的门口,差不多没有感觉一般停稳了。二人下了车,刘师傅帮忙去提行装,山桃不让他提,自己提了东西进了房子门。

山桃让刘师进去喝水,刘师说:“不用进去了,我带着茶水,就在车里坐着等你吧。”山桃见样,就说:“我没有什么事情了,你就下山去吧。”刘师迫不及待答应着开车下山了。

坐在办公室的靠椅上,山桃仔细整理了一番十来天以来的杂乱无章的思绪,一切都象是还在梦里一样。离开山顶去省城的时候,山桃做梦也不会想到有现在这样的结果。万万想不到就这么些时间,自己从一个白璧无瑕的姑娘,变成了成熟女人。她还是搞不清是屈于权势呢还是难敌诱惑,或者是在男人的甜言蜜语里迷失了自我。反正她清楚自己最后是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了。在成熟男人的利诱开发下,她思想深处的欲的魔鬼挡不住地施放出来了!几十年的教育形成的传统道德观念,在魔鬼的诱惑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不堪一击。物欲食欲性欲加上总想出人头地的那个官欲表现欲,是多么容易战胜人的天真纯洁!回山了,回归了以前的生活环境,还能回归以前的山桃的纯真无邪吗?

山豹看见姐姐回来了,从塔上下来在院里就喊:“姐,你回来了!”一进门,看见山桃从头到脚完全变了的样子,惊诧着说:“姐,你变了。我都认不出来了。”山桃笑着说:“变丑了吗?”山豹说:“比电视里的人还要漂亮呀,我的老姐!”山桃听着很舒坦。

山豹说:“漂亮老姐,你走了这些日子,地里的活计都堆成山了。我离不了塔上面,要不是云林哥天天帮着干活,老妈就要累死了。”

山桃这才想到还没有见到母亲和云林,就问山豹:“他们现在在哪里?”山豹说:“在老家的庄子前面的坡地里正挖甜菜呢。你现在去塔上看着吧,我下去帮他们干活,早些挖完剩下的那些去。”山桃说:“我去吧。”说着就往外走,山豹哈哈笑了说:“你就那样穿戴着去泥土里刨甜菜呀?”山桃上下一看,也觉得不妥,就边推山豹出去边闭了房子门,三两下换好了衣服,就到地里去了。

远远看见云林和母亲配合默契地像亲母子一般干活的情景,心头忍不住一热,喊了一句:“妈!”云林和母亲两个都同时惊喜地抬头直起腰来。站在山桃面前的是不折不扣的山里的农民母子的形象。

云林一听见山桃的声音,心就高兴得扑腾扑腾跳动起来了,要不是山桃妈在旁边,他早就跨上前去拉着山桃的双手了。山桃妈看见了云林的样子,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说:“马上就完了,你俩赶完这剩下的活就收拾回去吧,我先回去做晚饭去。”把一对青年男女留在地里,自己上山顶的观察所那里做晚饭去了。

云林继续使劲刨挖甜菜,山桃接替了母亲的活,拿起那个半边包了旧布的镰刃削着甜菜的叶子和根部。云林的注意力再也集中不起来了,连着挖了几个歪镢,镢头刃不听指挥,不断挖进圆圆的甜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