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半阁城村的谢福鸿花了三十几个大铜子儿,从一个河南人手中买回逃荒客的姑娘给自己做了媳妇。十多天后,这小女子夜半出逃去寻找家人,不料,由于人生地不熟迷了路,无意中又被吾家营一老妪收留。那老婆子居然不问来路,好像赶集拾了个小猪娃,自作主张把人家的女人扯住在自家厨房踩过四角,当夜就让她那还在铺子里学相公的儿子和那女人圆了房。毕竟雪堆里埋不住死人,不几天,这件事情就被谢福鸿发觉了。两个村庄随即找人说事,最后终于达成协议,由吾家营留下女人,出十块响圆交与谢福鸿另娶新妇,算是人钱两清不提。谁也没想到,事情过后不久,谢氏祠堂意外得知那小女子虽面黄肌瘦未满十五,居然已身怀有谢氏祠堂的骨血,遂又回头索人。吾家营以此事已经了结,拒不奉还。两个村庄立马为这个小事反目为仇打得血流成河。最终,小女子被半阁城武力抢回,全村为此还唱了三天大戏。吾家营不但四十多口铁锅被人戳漏了底,三口水井也被扔进不少死猫烂狗,闹得全村半年时间都无法吃水。同时,那些遭遇洗劫的农户还一并丢失了七副门扇、几十页锅盖……再后来,谢福鸿这个身价倍增的小媳妇,一气儿为谢氏祠堂生下了谢要栓、谢绑栓、谢栓柱、谢栓锁、谢栓牢五个男丁。而且,这五弟兄一个个出脱得还都不是寻常卧在平处的主儿,搅彻得整个村庄几十年间都是他们一门的事儿。
话分两头,吾家营那头平白无故打了谢舍娃,他们心里也不怎么踏实。几个抢了自行车的小伙子,开始还推上那玩意儿在村中炫耀,正好被他们的村支书乔仕津看见了。他上前打问清楚自行车的来路,立即便感到他们这些小祖宗给村上捅了马蜂窝。
乔支书虽说年纪不大,也未曾亲眼目睹过两村人械斗,但还是听说过半阁城这一帮蛮蛮旧时的恶行。几个毛小伙一看支书脸色刷地白了,估摸肯定是给村上惹下了大事,立即又开始商量万一半阁城人来撒野如何如何对付。乔仕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抢上前去一阵耳光把这帮惹是生非的毛小子打散后,一路吼叫着让全村人赶紧出门……不一会儿,吾家营村的钟很快也被人敲得山响。没有一袋烟工夫,全村青壮妇孺决死般拥上村口。线枪在前、棍椽在后,一字儿摆成弧形守住村口。妇女孩童已经开始满村拣拾砖头瓦渣,一笼笼提着往城门口上垛着。
果然不出乔仕津所料,不一会儿工夫,从半阁城那边就漫过来一大群人。远远望去,人如蜂蚁,前边还“咣当咣当”推着一溜装了防铁砂门扇的铁轮车。那些推车的人,手里都操着长长的棍棒和铁叉!
时值四月天,半阁城村的高子升去县城给学生定下一学期的书本,在回来的路上刚拐上沟口,便看见吾家营的人在村头搬桌子摞凳子地乱忙活。他好奇地凑上前去打问:“小伙子,你们村这是要耍社火哩?”
乔仕津没好气地说:“走你的路!”
没等高子升再问端详,几个在半阁城上过完小的毛小子,以为这个高老师是半阁城那边上门来的说客,容不得先生开口分辩,他们像逮住个盗贼般又推又搡地把人拉进自己村里先押做了人质。
不一会儿,腿长脚快的半阁城人已拥到吾家营村口。他们发现这边亦有防备,前头的人马便停了脚步,耐着性子等待谢舍娃他们赶上来后再作计议。谁知道,那些掮火枪的不知哪个不小心在搁枪时不慎闹得走了火,只听“嗵”的一声,一支火枪先在自家人群中炸了起来!
一声巨响,半阁城的队伍先乱了阵脚。
这边,吾家营的人听到枪响,以为对方居然动起了真个儿,他们那些扛线枪的也顾不得听招呼,一齐乱糟糟地朝对方放开了。
两头这么一放枪可就坏了大事情。烟幕中,半阁城的小伙子们没等谢舍娃发号令,立即呜呼喧阗地冲了过来。只见棍棒上下飞舞,吾家营阵前那几个人,立即像麦场上立放的粮食口袋一般“扑通、扑通”很快就被撂倒了十多个!一时间,双方的铁叉、长棍便搅和在了一起……
谢要栓算得上是半阁城村最擅长打架的主儿。他家一门弟兄五人,人称“五虎上将”。此时,他跳过一个被他打趴在地的人去另找对手时,突然从斜刺里跳出一个人拿着䦆头架住了他的棍。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妻弟乔仕津!一愣神,他这头刚想抽身另寻下家,乔仕津却抡圆老䦆和他较上了劲。要栓恼怒地断然大喝:“让开,今日别惹得老子不认各家人!”
乔仕津一听姐夫破了口,立时也火气中烧地对骂起来:“你个小贱种,竟敢打到老丈人家门前?你爷爷我不怕亲姐姐守寡!”说着,双方便动起了真家伙。两个人你来我往不几下,要栓被妻弟一䦆捅倒在地……
话说,这头的老二谢绑栓瞅见老大吃了亏,怪叫一声:“小子们,吃老子一家伙呦——”只见他冲上前去点出长棍绝招,陡然出手,跳身前来为乔仕津护驾的三个小伙便应声倒成一片,要栓这才被本村人拖了回来……
这阵子,谢舍娃已经领着六队那一拨儿生生货从吾家营的南小门杀出一条路冲进村口,一群强盗此刻已经牵出了人家生产队的几条大牛……
乔仕津一看无法招架,便朝着城内大声喊着:“把那个姓高的拖出来!”自己仍毫无惧色地守着城门和打得性起的谢绑栓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