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走到任丕显面前,用商量的口气说:“任秘书,半阁城的民兵连咋说也是向阳公社的老先进了吧?这么大点事情,还用你亲自带人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头里走,我和高支书随后把人给你送到公社你看得行?”末了,这厮“咔”地拉了一下枪栓,从枪膛里退出一粒黄澄澄的子弹,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真没见过,世上真他妈的还有这号毬咬腿的怪事!”
老詹刚走到运喜跟前,看他那样子似有话说,一看几个来人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又把嘴闭上了。
任丕显听到谢有福提出的这个建议,见个台阶就下脚,一扭头对他说:“可以。不过,误了事,我找你这个坏怂连长是问!”
只见姓任的一摆手,那伙人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巷。
看见来人走远了,老詹这才走近高运喜身边不无怂恿地告诉说:“高,你应当上政府的法庭去控告他们。他们为什么要取笑你的脚?我学过法律的,我可以给你做律师方面的事情!”
运喜拍了拍老詹的肩膀,却一点都不买他的账,苦笑着对他说:“好我的驴爷爷哩,甭说你能当‘驴使’,就是能当马使也不抵事喀。伙计,你永远记住这句话,咱们一个平头百姓,没出娘胎就是一条贱命。要不经常被人这么吆来喝去,咋能慢慢地在磨炼中学会做一个顺民呢?有些事情,你驴哥这号人永远也看不惯,也听不懂。”说完这些,他拍拍老詹的肩膀又安顿地说,“你也不要跟上凑这号热闹去。好生放你的羊,别老想着掺和我们这些咬筋的事情……”
这时,有福却开口问运喜:“高支书,那咱们还真乖乖把人送去呀?”
佑普爷接过话茬说:“怕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来,我这次不去会会这个张义伦还真是不行了呢!”
话撂下了,人却蹬蹬地出了门。看那样子,老汉绝对是回家拿铺盖去了。
被公社带走的两个人还没被放回来,村里又发生了一起使人十分恐慌的大事情——谢星三他爷的坟被人夜里盗挖了。
谢氏坟园坐落在西嘴子那片柏树林里。由于山民们对祖先的墓地留有许多禁忌,除过每年清明人们上坟祭祀,平日里很少有人去惊扰。一大早,社员谢民生给家里拾柴火时在坟园路过,偶然间发现一座墓冢周围撒落着不少新土,墓堆后边还留下一个大洞。看那土茬不像地陷造成,似乎还遗留下一些刻意掩饰的痕迹。他赶紧跑回去给村上把这件事情报告了。经大队派人初步勘察,从开挖的洞口正对着墓室这些情况来综合分析,这是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惯盗或对此坟走向十分了解的人干的。
据老年人回忆,星三他爷一生积德行善,而且为人老实巴交,绝对不存在死后这么多年还会被仇人抛骨扬灰的情由。儿子德锦天生半痴、与世无争,也并无遭人暗算故意坏他陵脉的可能。看来,很有可能是有人觊觎墓主那些随葬器物,才做出这丧尽天良的事儿。
这确实是一桩怪事儿。在长稔塬,一个人穷困潦倒无有生计,宁愿上山为匪打家劫舍,也绝不操掘坟盗墓这号营生。村人坟墓被盗一事,算得上是长稔塬几十年来所出的最邪乎的事情。
栓柱立即骑上自行车给公社报了案,下午派出所就来了人。经公安人员下到墓穴里仔细勘察,墓室内楠木双层枋板被人撬开,内棺有刀剁斧劈的痕迹;陪葬器物尽数被掳走,其具体数目不详。他们在砖箍的墓室里却捡到断柄铁板斧一把,取出石膏脚印十余只。
经询问墓主亲属,谢星三一脸土灰,说他那时还小,什么也不知道。其母韦氏说,她隐约记得,由于丈夫德锦落有残障,封墓由堂弟德懋一手代劳。至于陪葬器皿,她只晓得有一把水烟袋。至于其他陪葬器物都由族人安排,她也一时说不清楚。
鉴于此事已经在当地群众中造成了恶劣影响,洽川县立即派人坐守半阁城立案侦破。公安人员进村后,一不开会、二不动员,只安排了耳目监视半阁城的出村人等。几天几夜过去了,除逮住几个卖吃食和倒腾估衣的人外,其他依然一无所获。
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是公安局刘玉清副局长。此人年岁虽然不大,却是个老革命了。解放前,此人和谢佑普曾经受同一个“澄黄支部”领导,两人有着很好的交情。后来,解放战争中他被扩充到了西野,洽川解放后被组织安排就地担任了县公安局“肃反小组”组长。不久,朝鲜战争爆发,赴朝部队亟需大量军官,这个人二次参军后,被任命为一个步兵团政治处的保卫股长。十分凑巧的是,在朝鲜他居然又和分到该步兵团的“新兵蛋子”高运喜这个小老乡相识了。
由于这几天他在省上参加了一个技术培训班,专案组进村已经三天了,他才随后赶来亲自督阵。不过,一进半阁城这个十分熟悉的村庄,他立即就想到谢佑普和高运喜这两个人来。
高运喜被召见后,面对当年的老首长时真是百感交集,他不得不说出老村长还在公社看押的实情。听到这里,刘玉清立即写了个字条,让人坐着他的吉普车送到公社,责令公社把人先放回来。他的理由也很充足,谢佑普这个老党员在基层工作时间较长,有关盗墓案件的侦破急需聘请这个人做一段时间“民俗指导”。
天刚近午,老爷子和高子升便无事一般坐着公安局的小汽车回村了。说来,事情也十分凑巧。刘玉清和佑普爷一见面还没来得及拉呱,正好碰见派出所那几个人给县上来人移交物证。佑普爷无意中看见那把包了白布的斧子,随口就搭了一句:“慢着,这好像是德懋家的斧头喀!”
原来,前年放树烧炭那阵子,村上苦于没有一把能放大树的板斧,幸好遇上沟沿豁的铁匠赵大银在村里转乡打铁,佑普爷也不管造那么大的物业以后有多大用处,让铁匠给自家打了一把河南人经常使用的这种宽刃的大板斧。村上有个人叫谢德懋,是个爱仿别人样子的南山猴儿。他看见这种能安长把的大板斧劈柴火绝对好使,便也请铁匠给家里打了一把。
此案一下子便有了线索,公安上立即派人去传谢德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