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先生那顿也是没洗手吃了那包子的,可是,当时全队就他一个没言声。但是,这号集体犯病的事情,总归是无法长久“自我隐瞒”的,闹成公开事情后,懂一点传染病理的苏先生分析说,这可能是工地上的土壤里有“蛲虫卵”,大伙吃饭没洗手,感染上了蛲虫病。接着,他让人在中医店买来些“使君子”,拿炒瓢炒了炒,分给大家吃了。这个中药跟炒花生一样,挺好吃,大家都抓着吃。夏先生不吭声,也抓着药吃,我们这才知道老先生原来屁股也痒着哩,只是老学究的定力比我们年轻人高哇。
结果,苏先生那药还真灵验。第二天,全队的人从肚子里都打下来不少白色的小虫子。持续吃药四五天之后,蔓延工地的这场病才偃旗息鼓。
安志敏当时是“重灾户”。和他一起上厕所的马得志故意给大家散布说,老安拉的大便全是“干净”的虫子。其实,他这是故意“影射”老安“抢包子”比别人厉害,一顿吃了十二个包子的“英雄壮举”呢!
第二件事情:“村妞和队员”之间的绯闻。当时,队上有个绘图员叫徐智铭,这个人是个多面手,绘图和写文章在队上都是呱呱叫。他开始在中研院那边,是李济先生的门徒。考古所成立后,因为他的业务能力强,夏先生特意将他从李济的身边“挖”了过来。当时,同龄的我们大都已经结婚生子,只有一些像他这样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没时间去谈恋爱的“剩男”。一个三十岁的“小光棍”,那时我们都已经称他是“老徐”了呢。
老徐是浙江人,早先参加过新四军打过游击,是个有傲人资本的业务专家。不过,久了,我们发觉这个人其实并不高傲,还挺合得来的。据他跟我们说,最初来北京,他已经发现北京街头的姑娘比浙江的姑娘个头高,身材壮硕,脸面也十分漂亮。他曾大言不惭地放话说,准备找个漂亮的北方姑娘带回去让他们那儿人开开眼。可是,一个考古队员由于常年不在单位,总出野外,就是丑姑娘也轮不上他去接触一个哟。到了辉县,年轻人在一块儿,就故意怂恿他说:老徐你小子也打熬得住哇,城里姑娘眼下在这荒郊野外肯定不好找了,不如干脆就近找个村妞算了!
这原本是小伙子之间的一句玩笑,这厮倒是痛快地回答:只要姑娘长得符合他的择偶标准——“微胖、白嫩、清秀”,就是村妞他也愿意找一个。好嘛,这下全队都传开了:徐志铭这厮终于“打熬不住了”。
当时,郭宝钧听到这个话,老先生捋着胡须说,好,只要你小子下得了这个决心,我这就给你找一个去。郭老和当地人熟,还真的把这事给村干部说了,人家就当了真。结果,还真的在当地找来一个“根红苗壮”的贫下中农出身的大姑娘,而且姑娘的长相也很不错,就是不认识多少字。说定这件事情后,两人还认认真真去村干部家按照新式恋爱的议程“见了面,谈了话”,就等姑娘那头表态后两人正式商定婚事呢。
这时候,夏先生听到这件事,分析了两个人各自的文化条件,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靠谱,很不赞成。他认为这肯定是年轻人心血来潮,加上我们这伙人跟在后边瞎哄闹,才搞成这样的。他专门找徐智铭本人谈了话,徐这时也有点后悔。可是,事情闹到这步,半路反悔的话姑娘肯定会生气,闹起来肯定不好收拾。这时候,我们也跟着老徐着急起来。结果,过了几天,人家姑娘传话过来了,明确表示不愿意再谈这门“亲事”。原因是,将来跟着他回南方“生活不习惯”。其实,做介绍人的村干部事后说了点真话,人家女方倒是愿意跟个“革命干部”去吃官饭,却不愿意嫁给一年四季不着家的“挖墓的”守活寡!
事实上,小徐找村妞做对象并不是心血来潮,他本人在这上边还是动了点“真心思”的。
他住的房东是一个地主家庭,却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二八佳人。那姑娘我们都天天见,长得那真是没一点挑拣的,微胖、白嫩、清秀,怎么说都是个十分漂亮的农家姑娘。
对于两人之间的情感发展,好像是老徐先有的那个心思的,后来姑娘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两人似乎已经说破了这一层。可是,姑娘这个“地主成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对于一个老革命还真的是一道大坎呐。可能是姑娘当他的面说了他态度不坚定、肯定内心里“瞧不起农民”这句话,他才一气之下做出和别人介绍来的村妞“谈话”给对方表明心迹的荒唐举动。
这件事情,现在看来原本是一件哀婉的爱情故事。可是在当时,有人还给梁所长报告了这件事情。不是以关怀同志个人生活为缘由,却是作为“违反群众纪律”的一个典型事件汇报的。
唉,那年那月那些年轻的人啊……第三件故事:干活累死了一个土工。考古工作听起来是个轻省的活路,其实在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一切全靠手提肩挑,这是个比当农民还苦累的重体力活路。死去的那个土工,正挑着一担一百多二百斤的泥土,突然昏倒在地,扶起来就断气了……我就想,我有一天会不会这样,累着累着一下子就把命送在考古这条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