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门外,叶子抱着儿子,含着满眼的泪水,对文亮说:“儿子,你先和阿爹、阿婆回乡下住一段。过几天姆妈就来接你回来,好不好?”
“姆妈,为什么让我和阿婆、阿爹回乡下去?是不是因为日本人在和我们打仗?”
“是啊,你也看见了这几天在打仗,很多房子都被日本人的飞机炸塌了,烧掉了,还有很多人都日本人的炸弹炸死了。现在非常危险,姆妈又去帮助那些难民,也没有时间来照顾你,所以先送你回乡下去。”
“姆妈,等我长大以后也要和干爹一样去打日本人!”
叶子叹了一口气,说:“好儿子,真有出息。不过姆妈希望等你长大可以过上太平的好日子。”
把老人和儿子送走以后,叶子全身心投入了抗战工作中去。
这天她在玛利亚教会医院意外地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老熟人廖静东,还有一个是到医院来采访的紫桐。
叶子每天在三个地方巡视,总是先从皇后出发到兴发,再转到玛利亚医院,然后留在那里帮助照顾战场上下来的伤病员,忙到夜里才回去休息。
2月3日这天,她到玛利亚医院的时候,看见一个穿戴很时尚的女人,背对着她正在和廖静东说话,廖静东一支胳膊挂着上面扎着纱布,纱布被血浸透了还在滴血。
他却在那里龇牙咧嘴地和那个女人谈笑风生。
叶子走过去紧张地说:“廖少,你怎么负伤了?还在流血。快护士小姐来给他处理一下。”
廖静东却毫不在意地说:“水仙?居然在这里遇上了。呵呵,没事的。战场上卫生兵已经处理过了。我正在接受申城日报紫桐小姐的采访。”
叶子不满意地看了站在廖静东对面的女人,“这位就是申报的记者紫桐小姐?”
紫桐和叶子并不认识,她们不知道一个男人,一个叫陆土根的男人,已经把她们两个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
紫桐望了一眼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漂亮,有气质,一看就是上层社会的女人。她却不知道在自己面前这个女人曾经是大华的头牌,更不会知道是现在皇后的实际当家人。
紫桐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叶子,笑盈盈地说:“水仙小姐?我叫紫桐,是申报记者。廖少可不简单,一个昔日的廖家少爷、公子哥,居然成了淞沪大战中的大英雄,而且负了伤。我是专门闻讯赶来做采访的。”
叶子没有去接紫桐的名片,而是用手抓住廖静东受伤的胳膊,掐住了他的血管给他止血。
一个护士已经赶来,一面替下叶子,一面对廖静东说:“廖少,我刚才就对你说过,一定要先包扎处理好伤口,不处理会感染的。叫你不要让我为难,被叶子姐看见一定会责怪我们没有尽职。还有紫桐小姐,你的工作是采访,我的工作是照顾伤病员。这里是医院不是你的采访场。”
廖静东还要坚持,已经被护士硬是带走了。
他只能回过头喊了两句:“对不起,紫桐小姐。我觉得你还是到前方,去采访十九路军的将士吧。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水仙,你等我一会,我还有事找你。”
紫桐有些扫兴,也有些尴尬地拿着名片不知所措。
叶子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重新朝着她伸出手:“对不起,紫桐小姐,我刚才有些不礼貌了。不过我是看着廖少受伤的胳膊在滴血心里着急啊。”
紫桐下了台阶脸色好看了不少,笑着问:“刚才听廖少称呼你水仙?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称呼你?”
叶子淡淡微笑,坦然地告诉紫桐:“我姓叶,水仙只是我的艺名。你可以称呼我叶子。”
紫桐微微一愣,脱口说:“艺名?叶子小姐做哪一行?我们这行有笔名,好像只有演艺界,还有……”
叶子大大方方接口回答:“我是舞女。”
紫桐又愣了一下,然后对着叶子竖起拇指,“叶子小姐,你是好样的。你不是舞女,是上海妇女的楷模。”
叶子反而羞涩起来,“我是什么楷模?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国难当头大敌当前,我们还可以分男女吗?”
“说得好!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大敌当前何分男女?我明天就用这句话做新闻标题。”
紫桐兴奋地拉住叶子的手,“叶子小姐,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姐妹吗?”
叶子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不知道我们两个谁大一些?我29岁。”
紫桐开心地说:“你是姐姐,我28岁,以后叫你叶子姐。叶子姐,我现在去报馆写稿子,有空我去哪里找你?”
“快去忙吧。我每天下午都会到这样来的。”
“好。叶子姐回见。”紫桐走出玛利亚医院。
叶子在后面望着她的背影,等她走远以后才掉头朝里面走去。
淞沪战争爆发以后,日本海军想轻而易举在上海滩捞到便宜的打算有点落空。随着第一轮进攻被击溃之后,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其实,中日双方都明白战争才刚刚开始。
从1月31日,日军开始在上海大规模增兵,先后派遣三艘航空母舰“加贺号”、“凤翔号”,搭载30架飞机抵达上海,然后又用巡洋舰“那珂号”、“由良号”、“阿武隈号”,加上4艘水雷舰,运载陆战队2000多人,在上海登陆。第二天又用邮轮增兵500多人。日军援军抵达上海之后,立刻撕毁了临时停战协议,在2月3日再度向闸北就和八字桥的中国守军发起猛攻。
驻守在八字桥的只有十九路军一个正规营,再就是抗日义勇军的一个团,义勇军的副军长,杜枫亲自在指挥。义勇军士气高涨,斗志昂扬,可武器设备却非常不理想。
这个团多数是帮会会众,用惯了短枪和大刀、匕首一类的冷兵器,又来不及配置和训练,面对日军的特别陆战队,这种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时,场面就更外悲壮。他们几乎是赤手空拳去慷慨赴死,这些勇士们抱住日本兵,用短枪,用匕首,甚至用牙齿和敌人展开肉搏,不停有人拉响藏在身上的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