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秋,直隶乐亭县中学。
课间时分,校园里很热闹,来来往往尽是身着制服的男女学生。墙根儿停着一辆黑色自行车,几个学生看新鲜。
学生甲:“哎,这车……好玩嘿,谁的?”
学生乙:“还用问?邮差的呗!”
学生丙:“不像,许是校长的吧?”
学生甲:“看上边有没有写名字!”于是几人周车上下寻找字迹。
少磊身着与学生们相同的制服走过来,以为几个人正打自己车子的主意,跑过去喝道:“咳咳!干啥呢!我的车子,谁敢动!”一边嚷着过来拨拉。几个学生直起身,少磊立即认出其中一个,转怒为喜:“周子恒!”
对方也随即认出:“术少磊!”
几个人立即嘻嘻哈哈起来。
周子恒抱着书包,走到一旁问少磊:“你咋在这儿呢?不是跟你爹去东北了吗?”
“唉,一言难尽!”
校园僻静处。
周子恒笑道:“这么说这多半年,你净泡戏园子了?可真是大少爷派头啊!”
少磊道:“别这么说,我可行三呢,大少爷是我大哥,哪比得上他呀,那么爱念书!”
“你只要从今往后收心念书,你也不比他差!”
“收心?咋收哇?哎,你们好学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于我们这种不爱念书的人来说,上学无异于蹲大狱!”
“你说得太邪乎了!学知识有啥不好的?我想念还念不了了呢……”子恒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也暗淡下来。
“怎么了?”少磊这才发现他怀里一直抱着书包,“我说你咋一直拿着书包……家里不让你念了?”
“倒不是,我家的条件……你知道,我爹没了,我哥在东北做学徒,前几年还往家里捎几块钱,可一年多没信儿了,地又让人家收去了,家里没个进项,我还咋好意思再念书啊!”
“可你考上中学不容易呀,这才上了几天哪?”
“我哥为了这个家,小小年纪就去了东北学买卖,我妈背着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我说啥也不能再念下去了,人不能活得太自私!”
少磊同情的点点头。
远处有人招呼子恒:“周子恒!”子恒抬头应了一声:“黄老师!”
少磊推推他:“准是有事儿,快去!”
子恒向黄老师跑去。
黄老师个子瘦高,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兴奋的拉着子恒:“学费……”急急的掏出一些钱,“给你!”
子恒看着这几张崭新的票子,问:“黄老师,这是您的工资吧?”
“你拿去用,我还有!”
“不,您家里有孩子、有病人,我咋能用您的钱!”
“我让你拿你就拿着,听话!”
“我不拿!”
“你这孩子咋这么犟!”
“黄老师,我知道您对我好,可是,就算我用了您的钱,我能心安理得的坐下来念书吗?我也老大不小了,家里的活计不能总让我妈一人扛着!”
黄老师递钱的手再一次被子恒推回,他默许的点点头:“也好,子恒,你长大了,我不勉强你!不过,看在我和你爸多年同事的情分上,你把这钱拿回去,就算做点小买卖的本钱吧!”
子恒再次推辞,黄老师终于发火了:“你别推三阻四的了,你家的钱是咋来的,你回去看看你妈!”
子恒一听这话立即跑回家,没找到母亲,却发现家中唯一一件羊皮袄不见了。子恒放下书包,追到当铺,母亲正走出当铺门。
子恒跑过去:“妈!你把羊皮袄当了?”
周母道:“反正也没用,当了它你就有学费了!”
子恒急道:“咋没用呢?马上就冬天了,没有那件皮袄你会冻坏的!”
“我有棉衣呢。”
“你那棉衣硬得像铁板,哪还能穿呢!不中,我帮您赎回来!”
周母拉住子恒:“别去!”
子恒执拗着:“高低赎回来!我不念书了!”
周母生气道:“不念不中,你爹走前儿咋嘱咐的?他说你比你哥脑瓜好使,是个念书的料,要求你无论如何念下去,将来好有出息!我也答应他就是再苦再难也要供你!咋的?你爹前脚走,你后脚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了?我要是依了你,赶明儿我还有啥脸见他呀!”
子恒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