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村头。

水坑里几只戏水的白鹅,子恒和少磊坐在坑沿上,子恒脖子上挂着书包,在怀里一晃一晃的。

子恒说:“我都没敢跟我妈说,我已经办了退学手续,跟黄老师也说好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少磊说:“那她迟早也得知道啊,我看你还是该干吗干吗吧!”

“我要是真做小买卖,我妈还不满庄追着打我!”

“那你咋办?总不能见天在坑沿坐着?”

“你说我该咋办?”

少磊想了想,道:“想去东北学买卖吗?”

“那敢情好,”子恒有些心动,“可我妈那关咋过?”

“只要你想准了就中,你家里,我去帮你说!”

“真的?”子恒很是惊喜,“你真帮我?”

“不帮你咋整?我去奉天还想找个伴儿呢!”

“你去奉天?”

“不瞒你说,我也退学了!”

“啥?”子恒讶然,“你这是何苦——”

“我说过,我本来就不想念书,赶鸭子上架,就算站上去,能立得稳吗?还不如趁早下来,省得摔个狗吃屎!”

“那……你爹那里,咋交待?”

少磊则轻描淡写的一笑,子恒品出几许惨然。

少磊道:“其实他早知道我念不下去!他只不过是把我从柳香身边支开而已!他跟乔九言合伙做买卖,免不了图人家的好处!哎,你没见过乔九言看着柳香那德性,(双手比划着)哈喇子半尺长!”

子恒一乐:“那是饿狗见了肉骨头!”

少磊纠正:“饿狼!”

“这姓乔的是乐亭人哪?”

“不是,好像离直隶也不远,反正挺有钱,在奉天开了好几家买卖,宽城子那边也有分号!这人一有了钱就不知道姓啥了,自己家里都有了三房姨太太了,还成天往柳香身边儿凑,人家柳香现在唱得也算个红人儿,哪看得上这个老东西?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德性,非把柳香抢过来不可!”

子恒恍然大悟:“噢,说半天你退学是为了柳香啊!”

少磊幽幽的说:“我来前儿给柳香捎去一封信,说我爸逼我回来念书,我在学校应付一段时间后肯定回奉天找她,让她不管咋想都给我回封信,地址都告诉她了,可到今儿我也没见她回信儿。”

“可能是邮差送错地方了?”

“全镇就我一家济生当,十里八乡都有名,哪还会错!”

“会不会收信的人忘了给你?”

“我天天去当铺问,再说,少东家的信,谅他们也不敢扣!”

子恒寻思了一会儿,猜道:“兴许柳香根本没写回信!”

“不可能,我俩这么要好,除非……”

“除非她根本没看到你的信!”

少磊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过,所以我一定要回奉天看看!”

“既然你都决定了,那咱们就一起走!”

子恒家。

母亲得知子恒的决定后,又生气又无奈,说:“虽说去东北学买卖也不赖,可我总觉得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就这么不念了怪可惜了的!”

子恒说:“不可惜,您看哪个村里都有不少在东北学买卖的,人家都说念书不白搭,我听少磊说,越是念书多,在商号越是吃香,提拔的越快!您不信我,总不能不信他吧?他爹是吴家商号大掌柜的,管事儿着呢!”

“别仗着你跟少磊关系好,就啥事儿都托他爹,咱不靠他!”

“为啥?”

“这人有了钱,跟咱就不是一路人了!你看他开的这间当铺,明着说是给乡亲们提供方便,但说白了就是欺负穷人,我昨儿刚当的皮袄,今儿去赎就要一个月的利钱,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

“妈你别上火,我找找少磊,他家开的买卖,准能有办法!”

“你可别麻烦他,他爹的儿子,哪能跟咱们一条心?”

院子栅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少磊夹着皮袄进来。他环顾子恒的家——低矮的平顶土坯民房,五六米宽的院落,周围用苞米秸秆围起来,围得并不严紧,中间有不少空洞,大的可以容下一只猫或狗从容进出。

少磊跑进屋:“婶子在家哪!”

周母招呼他:“少磊来啦?快上炕坐!”

少磊把皮袄往炕上一摊:“我拿回来了!”

子恒惊道:“你没当票咋拿回来了?”

“我跟朝奉说,这件皮袄不赖,我穿走了!他哪敢挡着!”

子恒拍拍他,玩笑道:“好,够哥们!我现在就拿着当票管他赎皮袄去,你也别挡着啊!”

少磊拍着胸脯:“绝对不挡!他要交不出皮袄,你就抡大巴掌掴他!”

周母笑道:“中了,你们俩越说越没边儿了!少磊可是好孩子,不让我发愁!”从兜里掏出当票,“给你,就算两清了!”

少磊把当票塞给子恒:“赎皮袄去!朝奉保准拿不出来,你就挑个你喜欢的东西!”

“别介呀,”子恒把当票挡回去,“我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我是那样人嘛!”

“就兴他们欺负人,就不兴咱们唬他们一把?”

“拉倒吧!”

“那我也不要,我再把这玩艺儿装回去,那成啥人了?你撕了也好,留着也罢,不关我的事儿啊!”

“那中,你看好啊,咱就当没这码事儿了!”子恒说着,三两下把当票撕了。

少磊对周母说:“婶子,让子恒去东北学买卖吧,他脑瓜灵,准能干好,赶明儿当个掌柜啥的,到时候您就搭腰了!”

周母笑道:“他都退学了,我说啥也没用了,有啥算啥吧!”

少磊说:“我也不念了,我们哥俩搭帮,到奉天驻地方学买卖去!”

周母奇道:“你咋不念了?”

子恒道:“妈,您问这么多干嘛?人家少磊自有打算!”

周母笑道:“你俩一起走敢情好,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