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黎火车站。
二人下了马车,车老板还没来得及吃烟,立即被几个搭车的拉住讲价钱。子恒二人没在意,径直走往昌黎火车站。火车站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三五成群、或坐或蹲的等车人,每人都背着行李卷。
子恒看看四周,感叹道:“这就是火车站啊?人真多!”
少磊却皱皱眉:“咋这多人……”
子恒兴致勃勃地看风景,问少磊:“火车啥时候来呢?”顺手卸下行李卷,“走,咱俩也找个地方歇歇去!”
少磊拉住子恒:“等等,我去售票处问问。”
子恒随少磊向售票处走去,挤在窗口前的乘客纷纷嚷着“退票!退票!”窗口支应一会儿,啪的一声关上了,退票的乘客立刻叫嚷起来。
少磊看看子恒,子恒疑惑道:“咋了?”
少磊拉着子恒挤出人群,向旁人问情况,那人叹气道:“人家说了,火车只供军需!妈的,咋不早说?白等多半天……”不等少磊再问就骂骂咧咧走开了。
子恒听明白了,看着少磊:“这仗得打多久啊?”
少磊道:“咱说了可不算!”二人选个僻静地,坐下歇息。“没火车了,咱们咋办?”子恒边说,边从行李卷里掏出个白布卷,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个苞米饼子,拿一个给少磊,自己拿一个,其他的又塞回去。少磊咬一口:“知道没火车,早来几天好了!”
子恒鼓着腮帮说:“知道没火车,我就不来了!”
“要不……咱回去?”
“出都出来了,哪能就这么回去?让人笑话!”
“你咋打算呢?”
“继续走呗!”
“咋走?”
“一步步走!”
“走到关外?”
“你干不?”
“你走我就走!”
“好,说定了,咱们走出关去!”说完这句话,子恒立刻被饼子噎住了。
二人走了不到十里地,正穿一片树林,少磊一下子坐在地上,叫苦:“我走不动了!”
子恒陪他坐下来:“那就歇会儿!”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咱直接雇辆马车不就得了?非要走着……累死我了!哎呦——”少磊抱着脚躺倒了,“有能耐你走吧,我是不走了!”
子恒四周望望,见不到村落,有些着急:“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人烟儿,万一碰上条半月没进食的野狼啥的……你一个人对付没问题吧?”
少磊闭着眼撇撇嘴:“净逗我,乐亭是平原,哪儿来的野狼?”
“乐亭是平原不假,可咱已经到了昌黎的地界儿,你不信抬头瞅瞅,眼前就是山尖儿!”
少磊皱了一下眉头,睁开眼。
子恒侧耳道:“你听!……是不是狼的声音?”
果然有些奇怪的声音由远处传来。
少磊一下子蹦起来,没蹦利索,崴了脚,少磊立即坐地下“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子恒过去扶着他,看他不像是假装,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二人不由紧张起来。少磊问:“这是啥玩艺儿呀?啥玩艺儿在叫!”子恒则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勉强挤出一句话:“我……哪知道……”子恒定定神,扶着少磊挪到树丛躲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队黑影晃了过来,子恒仔细看,原来是十几个背行李的人路过,嘴里打着口哨,不知什么缘故,口哨声显得嘶哑低沉。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少磊禁不住又“哎呦”起来,声音越来越高。那一队过路的人不由停住向这边张望。
子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求救机会,便把少磊扶了出来,说了情况,原来那些人都是乐亭、滦南一带的,算得上老乡。
众人很热心察看少磊的脚,一位年长些的大叔问少磊:“啥时候崴的?”
“刚才。”
“能站不?”
“能,不能,疼……”
“那没事儿!”
少磊有些不信:“真没事儿?可疼呢!”
大叔肯定地说:“伤筋没伤骨,只是扭了,等到后晌拿凉手巾敷下子,在箍上五虎丹,几天就好了。”
少磊咧着嘴点点头,瞅瞅子恒:“都怪你!——还说走着到奉天呢!”
子恒逗他:“你这回不用走了,我们走着,你爬着!”
少磊大叫:“周子恒!”
子恒忍住笑没理他。
大叔坐在一旁,卷了颗旱烟,开口了:“就你这腿脚,要走出昌黎,好不了!”
旁边有人插话:“我背他!”
大叔训斥他:“大龙,你逞啥强!”
大龙说:“我没逞强,背得动!”
子恒打量着大龙,十六七岁的样子,瘦小的个子,黝黑的脸,对他说:“兄弟,是我拖累了他,等我背不动了,你推我一把就中了!”
少磊讶然的望着子恒,子恒一笑,说:“我让你爬——爬在我背上!”
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大叔问子恒:“从这儿到奉天,快走也得半月二十天,小伙子,你中吗?”
子恒笑道:“我往北走一步,就接近奉天一步,管他走多久?总有一天走到!”
“好,小伙子,说得好!老辈人闯关东就是靠两条腿走去的!”
少磊问大叔:“大叔,你们也去奉天吗?”
“是啊,咱们搭帮,路上相互是个照应!”
大家歇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上路。一路上子恒背着少磊,少磊俯在他背上,不断地说:“明天,明天一早我就自己能走了!”子恒不说话保持力气,可又憋得难受,只好吐出两个字“闭嘴”。大家休息一阵后,大龙常常趁子恒不注意,抢先背起少磊,子恒很惊讶大龙瘦小身躯居然有力气背起一个比他高半头的人。少磊于心不忍,常编一些“岔气”一类的借口要求大龙放他下来。子恒见他们推辞得怪麻烦的,就提出个折中的建议说:“少磊,你腿闲着嘴别闲着,要是有力气,就给大伙儿来段大鼓吧?”大家听说少磊会唱大鼓,立马乐了,撺掇着少磊来几句,于是少磊顾不上气脉不顺,张口唱了一段《长坂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