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完毕,少磊和柳香到北市场夜市上逛小吃。一字排开的小摊上,各种小吃冒着热气,卖家吆喝着:“卤煮……糖葫芦……油火烧……”
少磊点了两碗油茶,腾腾的热气干扰着二人对视的目光。
少磊问:“就算你没收到信,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柳香反问:“只许你回家成亲,就不兴我订婚?”
少磊急道:“谁说我成亲了?我只不过回去念了几天书,没收到你的回信,心里惦着你,学不踏实,总想着跑回来看看你,我就退了学,准备回来,哪想到直奉开战,断了客运,于是我就走着,不小心把脚崴了,我瘸着脚走,同伴心疼我,背着我走,我给人家一路唱大鼓……总算跑了回来,你却——”
柳香轻轻啜泣着。
少磊接着说:“你说我回去成亲,没有你我能娶谁?”
“你别说了!”柳香哽咽着,“我也不愿意这样……”
少磊似乎看到了希望:“那我们重新相处,好不?”
柳香摇摇头:“我已经答应乔九了,他是啥样人你知道,我红口白牙的应了人家,咋着也不能反悔了!”
少磊双手捧着油茶碗,刹那觉得分外冰冷。
亨通金店。
灯火通明,金店里依旧一片忙碌。喜良跑进来,看看大家道:“呦,还忙哪?”没人理他,大家各干各的。
喜良看子恒脸生,招呼道:“兄弟,新来的?”
子恒应着:“哎!”
跃扬从里间走出,见了喜良叫他:“喜良,你过来一下!”喜良应着走过去。
伙计们看看他的背影,议论道:“啥人哪!说跑就跑,拿这儿当大街了?”
“还不是仗着他叔是掌柜的!”
“掌柜的有啥了不起?我姑父还是东家呢,谁像他乱跑!”
“听说他是唱影的!”
“这种人更靠不住!”……
子恒默默听着,不觉间对这个喜良多了几分反感。
金店打烊后,跃扬带子恒回家。子恒背着行李跟着跃扬七拐八拐,进了一个比较宽阔的胡同,子恒注意到旁边“東陵胡同”的标志。
路上,跃扬问子恒:“你多大了?”
“十六了。”
“念过书吧?”
“没念多少,九岁才上的学,考上中学只念了一个多月。”
“不少不少,我就知道,你爹是教员,很重视孩子们的教育!”
子恒想到了闰生哥,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他。
跃扬指指前方:“家就在前头!”说话间便到了,子恒观察着面前这个青砖院墙衔接的挂着两个红灯笼的飞檐。跃扬轻拍两下门,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妈子打开了门,道:“您回来了!”眼睛不由打量着他身后的衣着清苦的陌生人。
跃扬介绍:“这是我表侄子,刚从乐亭老家来!”
老妈子立刻热情相让:“哦,快进来!”
跃扬介绍老妈子:“咱家里人,叫蒋妈也对,叫蒋婶也中!”
子恒按照家乡惯例叫了声:“蒋婶!”
崔宅,客厅。
子恒将带来的几把白苗笤帚送给崔家表婶。
表婶很高兴的收下:“这白苗笤帚不便宜,体面人家才用呢!”
蒋婶进来告诉表婶:“厢房收拾好了!”
跃扬对子恒说:“先去西厢房休息,明天再给你接风。”
子恒连说:“不用麻烦。”
崔宅,西厢房。
子恒放下行李,打量房间——土炕、炕桌、长凳,一截蜡烛在红漆柜子上跳跃着烛光,映出四面墙壁上斑驳的淡绿色墙纸。
子恒如释重负往炕上一趴,隔壁屋子似乎有动静,听着听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清晨,窗纸微微泛出白亮的光。
子恒眯着眼,努力清醒着。外边传来哼哼唧唧吊嗓子的声音。
子恒渐渐清醒了,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和衣睡了一夜,连铺盖都没打开,半个身子缩进褥子,所幸火炕是热的,才没被冻醒。子恒穿鞋下炕,抻抻棉袄,笼着袖口走出门去。
喜良见了他倒是热情,打招呼:“你醒了?昨儿个在金店看见你,没想到是亲戚,六叔说我比你大,我就直呼你名了!”
子恒点头道:“哎,我叫周子恒。”子恒明知该叫人家“表哥”,可这俩字儿转了不止一圈始终吐不出口。
喜良一笑,好像并没放在心上。
崔宅,饭厅。
早饭时,跃扬特地借这个机会让家人和子恒、喜良都相互熟识了一下。子恒发现跃扬家还算简单:一双儿女,一个在老家,另一个在北京,都已经成家了,奉天这个家里只有跃扬和老伴,看大院的蒋叔和蒋婶是老家人,再有就是喜良了,是跃扬的亲侄。
喜良怕子恒拘束,总是找些话题活跃气氛,子恒这才在谈笑间含糊的叫了声“喜良哥”。
跃扬对喜良说:“吃完了你就带子恒去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