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北市场。

“关家影班”皮影散场,大家收拾各种家什。箱主从座位底下捡起一张报纸,标题醒目——“亨通金店一夜之間恢復營業”。

大伙儿凑过来看,喜良道:“这回好了,我能安心的跟着大伙去莲花镇上唱影了!”

箱主嘿嘿一乐,道:“莲花镇可不近,就算咱们有轮轮(轮轮,行业隐语,大车的意思)来回怎么也得七八天,我们正寻思你能不能去呢!”

“去,咋不去啊,我在柜上也干不了啥,满脑袋瓜里还净想着唱词儿呢!我六叔总怕我给他误事儿,我不去他更省心!再说,家里来了个兄弟,他比我能干多了,有他在,误不了事儿!”

鼓楼西街。

亨通金店门口排着长长的运银车队,取款人寥寥无几。柜台前挂着一个牌子“存取自愿,概不兑银”。

百姓甲:“哎,我说伙计,这银子是昨晚儿上的,还是今儿早上的?”

伙计说:“昨晚上运了一宿,这是早上的!”

百姓乙:“老这么没日没夜地运银子,要个银山也堆起来了!”

百姓丙:“可不是嘛!”……

柜台前兑款的顾客散尽,伙计们整理账簿。

子恒和伙计合力搬箱子,对箱子心存怀疑,趁人不备打开银箱子,只见里边是空的,惊讶得吐了一下舌头,急忙扣上箱子。

崔宅,院子。

子恒听说喜良要去莲花镇唱影,很是兴奋:“太好了,关家影班总算唱出些名气了,哎,喜良哥,平时听你在院子里吊嗓子,我咋就没意识到我隔壁住一红角呢!”

喜良点划着他:“小子,我这儿正发愁呢你还戏弄我!”

“咋发愁了?”

“六叔哪里我咋说?”

“咳,你去唱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表叔咋能不知道呢?”

“平时毕竟也就一天半天,可这一走少则七八天,多则半月呀,要是不去,班主可以因此辞退我,我这三年不就白学了嘛!”

“依我看,你就去吧,表叔知道你心思全在唱影上,不能为难你!”

喜良摇摇头:“他听我爹的,我一天不进商号学买卖,他老人家一天不踏实,六叔昨儿说,我爹又来信催了!”

子恒想了想,说:“金店挤兑的事刚过去,表叔现在还在善后呢,估计顾不上管你,要不你先别跟他说,要是他问起来,我替你搪塞着,你回来再解释,你说呢?”

喜良权衡再三,接受了这个主意,收拾行李,准备随影班出发。

茂兴源百货店楼上大客厅。

各式礼盒堆在茶几上,长林和跃扬斜对而坐。叔同给他们沏好茶,走开了。

长林笑笑,道:“崔掌柜,你何必如此客气!你不是不知道,我后来送的可都是空箱子!我哪来啥一百万,只不过是稳稳人心罢了!这事儿上,你千万不要存啥受人好处的心思!咱们能有来往,就是缘份,说不定今后我李长林也有靠您照应的时候!”

跃扬满脸感激:“话是这么说,但您这一伸手就救了我们金店上下十几口的饭碗啦!”

长林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咳,俗话说的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靠朋友就不能不为朋友着想,做人不讲仁义朋友就不会理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哎呀,你处处是理,我不服都不行啊!茂兴源有了你,不发达才怪呢!”

长林扣上茶杯盖,道:“发达?现在谁看着谁都发达!(不苟同的神色)外人看着是好,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怎么?——有啥难处您尽管说,只要我崔某能帮的上的!”

“您真是个痛快人!”

长林摩挲着茶杯,想了想:“比如……人手不够就是件顶苦恼的事,就好比有一大桌饭菜没人帮着吃,你说可惜不可惜!你帮我留意啊,找几个好帮手,顶用的! ”

“李掌柜,可据我所知,茂兴源和府上已经收留了不少老家来的乡亲,怎么会人手不够?”

“实不相瞒,人是不少,都是乡里乡亲给个照应,可咱这生意也得做,不是做久了就一定能当掌柜,须得是做生意的料咱才能给提拔!——实在缺生意人哪!”

“哦,是这样!李掌柜如此仁义,这件事崔某记在心上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百货店刚开张,店员都是临时凑来的,顶用的没几个,要是有一个您柜上那样的……我就踏实多啦!”

跃扬隐约明白了长林的意思,却拿不准他究竟指谁,便问:“您指的是……”

长林低头喝茶,随意道:“我就见过一眼,觉得面生,也记不清是哪个了,反正就是越机灵越好!”

跃扬心里已然有数,应道:“哦,那是我老家的侄子,刚来奉天不久,想进大商号学买卖,我正给他踅摸地方呢,您要觉得他中,那是他的福气,只要您方便,我明儿就给您送过来!”

跃扬回家后心事重重,把原委跟老板一说,崔妻不假思索的说:“还用猜吗?人家明摆着要的是子恒!”

跃扬苦笑:“谁说不是呢?可这么一来,喜良不就又没希望了吗?”

“咋的?你想把喜良送去?”崔妻一琢磨,喜道,“对啦,他又没说是谁?你就说是侄子,两个人都是你侄子,送谁都不为错!”

跃扬听这个说法先是笑了笑,继而又眉头紧锁,道:“人家救了咱们一把,咱们倒好,送了个不学买卖的去滥竽充数,于心不忍呀!”

“那你就忍心放着大哥这棵独苗不管哪?”

“我咋不管?哦,一棵黄瓜秧它长不出茄子来……你能怨种地的没浇水呀?”

“就你能说!”崔妻哭笑不得,“你这意思,定是保子恒了呗?”

跃扬没答话,拿起他的小酒盅,倒酒,干几盅后,咂咂嘴,道:“我全保,爱留谁留谁!”

崔妻讶然的瞅着他:“能中吗?”

跃扬找出笔墨,给二人写保票,保票上这样写着:

“出据人崔跃扬兹保举崔喜良至茂兴源学徒。担保崔喜良遵守店规,和气处人,听任掌柜支使。如有偷盗以及天灾不测等事项均由保人负责,有病自己花钱治,有不良行径即可辞退。特立此保条为证。——出据人崔跃扬于民国十二年十月十九日”

子恒的保票和这个一样,只是保举人为“周子恒”。跃扬将大红印章盖在两张保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