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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探马报给了孙权曹丕率水师征吴的消息,他忙派使者卑辞上书曹魏皇帝,并替世子孙登向魏宗室求婚;说如果一定要世子入魏为质,请求加派两位大臣随侍。

曹丕回信道:只要孙登早晨到,我晚上便会收兵。曹丕看夏天风高浪急,不宜渡江,便暂时收兵,也是给孙权留个面子。

黄初六年(225)八月,曹丕已备好大量船只,见孙权派人质的事情没有任何动静,再出舟师。他率十万大军,顺淮河舟行广陵,停于河中,准备舟出长江攻打东吴。十月,长江风平浪静,正是渡江作战的大好时机。曹丕率水陆军10余万亲征孙权至广陵,在广陵故城阅兵,旌旗飘扬数百里,与孙权的建业(今江苏南京)隔长江相对。孙权派兵在对岸严守。

此次曹丕阅兵,在与东吴一江之隔的长江边,原本就是为了先炫耀武力,给孙权点颜色看看,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魏文帝曹丕帝在马上吟诗曰:“观兵临江水,水流何汤汤!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猛将怀暴怒,胆气正从横。谁云江水广,一苇可以航,不战屈敌虏,戢兵称贤良。古公宅岐邑,实始翦殷商。孟献营虎牢,郑人惧稽颡。充国务耕植,先零自破亡。兴农淮、泗间,筑室都徐方。量宜运权略,六军咸悦康;岂如东山诗,悠悠多忧伤。”

诗歌大意:

阅兵的场地在临近江水的长江北岸,奔流的江水是何等的汹涌澎湃。

兵阵中竖起的铁戈长矛如山林般茂密,黑色的铠甲折映着耀眼的日光。

壮威豪猛的将军们透露出奋勇歼敌的暴烈愤怒,蕴涵着纵横八方的胆略和豪气。

有谁认为那广延的江水难以渡过?我看一束芦苇之伐就可轻松穿越。

兵法的上策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诉诸武力而谋得和平才称得上是贤良所为。

周朝的先人古公但父以岐地作为蓄积酝酿之地,武王灭商实在是要归功于曾祖父的奠基。

春秋时的谋士孟献子为晋国出计在险要的虎牢之地修筑城防,迫使郑国畏战而俯首称臣。

汉将赵充国以万人屯田开荒种地;使得先零部落没了牧野而不战自乱,四万人降服汉朝。

这首诗写出了“六军”的非凡声势和同仇敌忾之气,曹魏将士正要在此一振

军威、洗雪其耻。展现将士操演的景象,抒发横渡“天堑”、东征孙权的豪情,在藐视之中显示了高度的自信,盛推昔贤创建之奇勋,借以披露“不战屈敌虏”的怀抱。

万没想到,本来还是十月的季节,一场大北风过后,老天爷就下起大雪来。大雪飘飘摇摇盖住了长江两岸。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种怪异天气,长江很少结冰,即使结冰一般也是在冬至前后。可这一年十月的长江江面居然冰封了,战船在江中冻住了。这已经是曹丕第三次伐吴了,时不我待,此时的曹丕只有望雪扼腕兴叹的份了!“天不遂愿,天意不在朕。”结了冰,船不能入江,曹丕迎战孙权取胜的希望变得十分渺茫。曹丕无计可施,望着长江,感叹地说:“这本来是上天故意用来隔断长江南北的啊!”他叹气,下令撤军。

回军的路上,曹丕心里十分难过。他回想着往事,近四十年来,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忍了多少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委屈,才继承了王位,登上了帝位。他终于能当家作主施展自己的伟大抱负了。大魏地域广阔,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他要统一天下,为何攻打东吴与西蜀这样不易?

黄初六年(225)十月底,战事不顺,他无意再回老家谯县,绕道回魏都洛阳。这天傍晚,部队宿营。他问:宿营何处?曹休答:中牟县。曹丕一愣,中牟县好熟悉的地名啊!他记起来第一任妻子任芳就是中牟县的。岳父任峻任公,是地方名士,当年父亲杀董卓没成功,逃亡时途经中牟,任峻曾出手相助。他是华佗表弟。娶任芳是父皇在老家谯县大宴宾客时盛情邀请了任峻任公。偏巧任芳跟随,偏巧她玩沙包正好打中了自己的脑袋……

曹丕宿营,曹休派虎贲军士四面把守,戒备森严。曹丕想拜访一下任峻任公,不管任芳再偏狭无礼,她父亲任公对曹家还是有恩的。曹丕吩咐曹休派人打听一下,看任公身体是否安康。

不一时,曹休来报:十年前任家遭场天火,任公一家人全部丧生。当时中牟县还流传好长时间对陛下十分不利的谣言……曹休欲说又止。

曹丕两道倒立的剑眉展了两展,细眼睛里射出寒星般的光泽,道:“讲!”

曹休道:“臣下不敢。”

“许你无罪。”

“他们纷传,是陛下派人放火,才……”

曹丕又怒又可怜,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总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从

小谦恭、忍让,一心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怎会用下三滥手段干滥杀无辜的事情。任芳从进曹家到被送回中牟,他俩在一起也过二年多,曹丕对她还是有一定感情的。她一家人咋会说没有就没有了,曹丕心里也挺难过的。

曹丕问:“县令没有破案?”

曹休答:“听说查了,可没查出凶手。”

曹丕对曹休吩咐道:“我想去凭吊一下任公,别兴师动众的,跟几个人就行了。”

十一月十五的夜,明月当空,天际几颗大星星在眨着眼睛。无风,不算太冷。曹丕腰挎宝剑,顺着宵禁的大街行走,曹休、许诸、曹泰带着几个虎贲卫队

高手随行。

任峻公的一片大家园,在中牟县城西区,大门官府的封牌还在,周围砖墙破

破烂烂。北门开着一道栅栏小门,想必是任家所剩的家仆还住在里面。曹休喊两声没人应,吩咐道:“你们在此守候,我一人前去,去去便回。”

曹丕进院,大院里面到处是倒塌的房子,揭顶的屋墙,砖块瓦砾。花园荒芜了,原来的甬道满是干枯的杂草,踩上去软绵绵的。曹丕不知站哪凭吊,他不知道任公夫妇住在何处,也不知道他们埋在哪里。他甚至犹豫,该不该凭吊一下任芳。

大院正中有个用篱笆围起来的低矮的小院,见一农妇女独对孤月在小院内纺棉花。曹丕走进去,那农妇并不慌张,随手递来一个蒲团:“你坐吧。”

曹丕接住农妇递来的蒲团,坐了下来。月光下,看那农妇,斑斑泪痕,饱经风霜,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农妇问道:“官家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曹丕叹道:“实不相瞒,这任公与我本是亲戚,只是相距遥远便有些生分了。路过此地,才知十年前任家遭此不幸。我想凭吊一番,可不知老人家住在哪屋,葬在何处,所以打搅,来此一问。”

农妇起身从屋里端一碗水来,恭恭敬敬递给曹丕。曹丕双手接过。农妇问道:“你当真不知任家遭此劫难?”

曹丕点头:“当真不知。”温温的茶水,曹丕行了一段路程,还真是有些口渴,端水送到嘴边。

那女子示意慢用,问道:“那你还曾想凭吊一下女子任芳?我是这家仆人,他们的葬地我都知道。”

曹丕道:“确有此意。”

农妇道:“据我所知,那任家任芳,曾嫁给谯县名门大户曹家,只是任芳脾气暴躁,不懂礼节,可恶得很哪!”

曹丕道:“在我看来,任芳虽脾气暴躁,但她心地还是十分善良的。”

“你当真这样认为?”

“当真这样认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娘子,少与他啰嗦。当官的人都是话说得冠冕堂皇,一肚子坏心肠。”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只见他手持宝剑,肥头大耳,胡茬铁青,龅牙外露。

曹丕挺起身子,手扶宝剑,厉声喝斥:“你是何人?为何出言不逊?咱俩可有仇怨?”

那人冷笑一声:“这也叫冤有头债有主,明人不做暗事,让你死个明白。想杀你父子死的人并非少数。你父亲棒杀的蹇图的儿子蹇力,荀彧的四弟荀谌,陶谦儿子陶商,臧霸义子臧旋,鲍勋儿子鲍量,还有东吴西蜀派来的高手,全想杀了曹操与你。只可惜你父积了善缘,你家有武功高手曹知曹嬷嬷保护,还有许诸与曹仁派的高手护卫,才使得曹操与你一次次化险为夷……”

魏文帝曹丕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还真让父王与曹仁叔说对了,还真有看不见的双双黑手在磨刀霍霍,更想不到曹知曹嬷嬷竟是武林高手在暗中保护着他们一家……曹丕为了探听到更多内情,冷静地问道:“你是何人?咱俩何怨何仇?”

那人冷笑一声,道:“给你说了无妨,我是你要抓的张闿。三十年前你父杀了我的很多弟兄,我到泰山郡投靠了陶谦。陶谦与你父有仇,他让我带一队盗匪以护送曹嵩为名,杀人劫货,所得钱财给陶谦一半。我带领他们杀了人,截了财物,放火烧寺,带二百人逃奔淮南,后投奔淮南的袁术,并奉袁术之命假装路过陈国,刺杀了当时的陈王刘宠和陈国国相骆俊。哪知,曹操一直追我不放。我改名换姓,躲在中牟。恰好你妻子任芳省亲,我带人一把火烧了任家全家。我看任芳有几分姿色,就冒着大火把她从昏迷中救活,她感恩于我,也就嫁我做妻了……”

“啊!”曹丕浑身颤抖,感觉从心中燃起一股怒火,烧得疼痛难忍。他“腾”地起身,“仓啷啷”抽出明晃晃的宝剑,他一定要亲手报杀害爷爷的仇恨,他相信自己的剑术,他曾击败剑手邓展,他挎在腰中的三尺宝剑绝不是摆设。曹丕冷笑一声:“张闿,好好狠毒的家伙!你手段残忍,杀了我祖父祖母,杀了我的叔叔,连我家的家丁仆人也不放过。事后还一次次害我,一次次害我家人,你……你简直没有人性!”

张闿冷笑道:“你少给我说人性!看看你父亲杀了多少人!你即王位后,又杀了多少人!你们爷俩手上沾满了鲜血,还谈什么人性?”

曹丕展展剑眉,牙齿咬得“咯吱吱”直响:“张闿!你们杀人,完全是强盗害人!我们杀的是犯法之人……”

“哈哈哈!”张闿发出一阵怪笑:“自古以来,都是胜者王侯败者寇,如果我胜了,你曹操曹丕就是强盗……”

“嘿嘿!”曹丕一阵冷笑:“正义自在人心,我今晚就用正义的宝剑杀死你这个恶魔!”曹丕挺手刺去。

张闿反手拨过曹丕宝剑,恶狠狠地道:“你带着几个人来,我们全都清楚。那晚在王府行刺被你们逮住三人,此院附近还藏着二十多人,就算你的几位保镖全部过来,量你插翅难飞。刚才我在水中已经下了毒药,你又喝了毒药,难活一个时辰。你已中毒,根本无力与我厮杀。你死前想与我决斗,我成全你,与你公平厮杀,你就乖乖受死吧。”

曹丕冷笑,他知道,自己并没喝水,是农妇示意让他慢用,水根本没沾到唇。他不再多言,挥剑刺去,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张闿闪身躲过,反腕便刺,剑光闪闪,如游龙穿梭。曹丕抽剑顺势拨开,剑光在空中画成一弧,白鹤晾翅一般。二人各使剑法,斗在一起。曹丕一剑长虹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剑剑直刺张闿命门。那张闿毫不含糊,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行走四身,轻盈如燕。

曹丕开始略占上风,划破了张闿了袖子。那张闿本是盗贼出身,武艺毫不含糊。曹丕渐渐喘了粗气,出了虚汗,虽是冬天,头上热气腾腾。

突然,那女子大吼一声:“你俩别打了,谁也别死!你们男人为什么整日打打杀杀,过个太平日子不行吗?”

两人并不答话,好像没有她存在一般。那农妇站在打斗的曹丕与张闿中间,两人“呼呼”带喘,停止了打斗。那农妇苦苦哀求:“人与人之间应该多一分爱,少一分恨,我对你俩早就抛弃了一切仇恨……”

张闿龇龇牙道:“我与曹家不共戴天……”他躲过农妇,偏身一箭,曹丕闪身躲过。那农妇突然一下子抱住了张闿的后腰,在张闿一犹豫的时间,曹丕点剑而起,一道银光骤如闪电,直刺张闿咽喉。就在那女子一愣神的功夫,曹丕快步上前,手起剑落,那张闿人头带着鲜血,骨碌碌滚到地下。

“噌噌”从周围闪过十多个人影,把曹丕团团围住。那农妇护在曹丕身后,曹丕“呼呼”喘气,持剑对这前面的人。曹休、许诸、曹楷听到有女人的喊叫声,与几个虎贲卫士飞快地赶过来,对着黑影就是一阵乱砍。曹休冲入圈内护住曹丕,许诸、曹楷带几个虎贲卫士与刺客战在一起。那刺客哪是许诸他们虎贲卫士的对手,不一时死的死,伤的伤,剩两个人飞快地逃去了。

曹丕放下宝剑,抱起张闿人头,仰天“哈哈”大笑,朝着谯县方向“扑腾”一声跪倒:“皇祖父,父皇,子桓让咱曹家仇人张闿的人头落地了……”话没说完,他一头栽到地上,人事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