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兆光和同伴佯装不作抵抗束手就擒的样子。他用眼神向同伴瞥了一下,暗示同伴配合他行动,同伴会意地点了点头。
二狗子们看到面前这两个人一身土里土气的乡下人打扮,手里并无什么枪枝武器,也就放松了警惕,叫喊着慢慢围了上来。
保安团二狗子离古兆光和他的同伴只有两步远的时候,古兆光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操起扁担向二狗子们横扫过去,当即将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二狗子扫翻在地。
古兆光的同伴也眼疾手快地从倒地的二狗子手里夺过一枝大枪,抡起枪托左右开功一阵猛砸,当即撂倒了两个二狗子,紧接着又一枪将另外一个正在持枪对古兆光瞄准射击的二狗子击毙。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古兆光也拾起一枝大枪挎在肩上,他操起扁担急切地对同伴说:“我们分头撤退,你由小巷操近路撤往山里,我从码头方向泅水过河,我们在营地会合。”
说罢,两人迅速向不同的方向奔跑,一会儿就没有了踪影。
小镇上哨子和喊叫声响成一片。
何蕙兰见古兆光朝清水河那边跑,便藏好药包,也从茅草堆后面钻出来。她趁大批二狗子还没有过来,一边喊着古兆光的名字一边沿河岸追赶。
正在狂奔的古兆光隐约听见有个女人在叫他的名字,正讷闷着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什么人认出了自己。
古兆光迟疑了一会,慌忙中扭头朝后面望去,看见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何蕙兰追了上来。
他不禁大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等何蕙兰气喘吁吁来到跟前,古兆光来不及说什么,立即牵住何蕙兰的手,拉着她一起转过一道篱笆墙,没命地跑下芦苇丛生的河滩。
“你怎么在这里?”跑了一阵,古兆光才急切地问。
“……”何蕙兰早已泪流满面,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古兆光紧紧攥着何惠兰的手,拽得她很疼痛,但是她心里觉得有一种甜蜜的幸福感在激烈涌动。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与心上人见面,见面的方式竟然是这样惊险,仿佛是在梦中。
他们狂奔了好一阵子,见后面并没有二狗子追来,便选了一处相对较窄的水面游过了清水河。
爬上对面布满卵石的河岸,他们不敢停留,又狂跑了一会,然后沿着一条少有人迹的小路钻进一片繁茂的枫树林子。
入秋的枫林一派郁郁苍苍。层层叠叠的叶子,有的已由翠绿转为橙黄,有的开始变红。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宁静的枫树林子显得更加凝重而深邃,宛若老人的头发,带着沧桑凄凉的意味。
沿着林中小路踉踉跄跄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个人感觉实在走不动了。这时眼前出现一块平整的茅草地,他们便在草地上停下了脚步。
没有语言,没有声息。狂吻了一气,他们喘息着,精疲力竭地倒在了草地上,迷迷糊糊地沉沉睡去。
不知道躺了多久,何蕙兰首先从昏沉中醒了。她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侧过脸看见身旁的古兆光,她的意识一下子恢复了过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她用手抚摸着古兆的头发,然后一翻身趴到古兆光的身上,轻轻吻着他的闭着的眼睛和陵角分明的嘴唇。
古兆光被何蕙兰吻醒了,他微笑地看着她,两人重新相拥在一起。
此时此刻,天空在飞翔,枫林在旋转,他们的身体在随着大地一起升腾。一股炽热的东西在彼此的身心深处奔突激荡。
阳光从枫林密叶的间隙中泻漏下来,草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两个人默默注视着,会心地笑了。
太阳渐渐偏西,两人手牵着手来到清水河边。
何蕙兰凝视着古兆光的脸,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
伴着清水河粼粼的波浪,她忽然感到自己对不起眼前这个男人。对于自己嫁到丁家的事情她羞于启齿,犹豫再三,渐渐地,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说道:“兆光,谢谢你依然这么爱我。可是,我已不是原来那个何蕙兰了,我没有坚守住对你的应承,在父母的安排下,我已经嫁到了湾里村的丁家。”说着说着,她就嘤嘤地抽泣起来。
然而她并没有把自己在丁家受到非人虐待的事情告诉古兆光,那些惨痛的经历更是令她说不出口啊!
听到这,古兆光仿佛感到头顶挨了一记巨雷,轰然作响,眼前一片迷茫。他闭上双眼,感到周围的世界在瞬刻之间全部消失了。
看到古兆光痛苦万分的样子,何蕙兰没有再说什么。她放开古兆光的手,沿着河岸向回去的方向奔跑。
古兆光蓦地睁开眼睛,飞快跑上前去拉住了何蕙兰,一把将她瘦弱的身子揽入怀中。
两个人泪眼婆娑地拥抱着。这样过了很久,古兆光轻轻抹去何蕙兰脸上的泪水,深情地对她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在我心里你还是原来那个何蕙兰,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参加游击队。”
何蕙兰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兆光,我不能跟你走,现在我身为人妻,已经是丁家的人了,家中还有一对年逾古稀的公婆需要人照顾,我不忍心丢下他们不管。你还是自己走吧,今日有幸与你重逢,我已经知足了。要是有缘,我们还会见面的!”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说:“糟糕,我为婆婆抓的中药没了!”
古兆光忙说:“药弄丢了,那就更不能回去,还是跟我走吧!”
何蕙兰依然坚持道:“不行,我得回去!”
古兆光见何蕙兰不愿意跟着自己走,粗壮的身体就如一根木纳的石柱,默默僵立在那里,脸上流露着痛苦与忧伤。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眼前这个柔弱女子的无奈——她哪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和能力呢?而自己又能给予她一份安稳平静的生活吗?他甚至为先前与她发生了肉体关系而深感愧疚,觉得不应该去撩拨她滴血的心灵。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古兆光用力地揽住何蕙兰的腰,深情亲了亲她的脸,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一转身,快步朝太阳下山的方向走去。
何蕙兰心里明白这句“对不起”的含义,她泪眼幽幽地目送着古兆光沿着清水河堤渐行渐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涌过一阵酸楚的冲动,一阵揪心的疼痛,真想追上去跟他走,哪怕浪迹天涯海角也在所不辞!
可是……
两行泪水又夺眶而出。
1944年,日本政府为了逆转其在太平洋战场上急遽失利的厄运,企图“打通大陆作战通道”,从而侵占中国华南、西南,直抵印缅,日军于这年的六月中下旬之际,开始进军湘南,衡阳战役随即打响。
衡阳是日军南侵西犯的必经之路,因此也是中日两军争夺的战略要地。
日军出动十多万地面部队,兵分数路围攻衡阳,天上则有大批轰炸机对湘江两岸的衡阳城区进行不间断的狂轰滥炸。
斯时,守备衡阳的国民党第10军只有一万七千余人,兵力及武器装备都处劣势。守城官兵在军长方先觉的指挥下,与日寇展开殊死决战。
第10军将士在外无援军内缺弹药粮草的情况下,用血肉之躯阻敌于城垣之下,硬是坚守了47天,终因敌我力量悬殊,而全军覆灭。
衡阳保卫战是中国抗战史上最悲壮最惨烈的一战。这次战役打得整个衡阳城区无一完土,街头巷尾尸首遍布,到处是硝烟弥漫,房屋尽毁,千年古城被日寇的炮火夷为废墟。
抗日战争结束之后,在衡阳这片焦土上,在抗日死难者的尸骨上,竖起了一座“衡阳,抗战英雄城!”的纪念碑,聊以安慰那些用鲜血和生命保卫这片土地的英烈们。在整个抗日战争史诗上,衡阳保卫战自当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就在这次烽火喋血的战役爆发的前六年,跟随丁家父母一起疏散到衡南深山冲里躲避日本鬼子的何蕙兰,偏偏在避难的山坳中生下了一个胖小子。丁家老爷子自己按阴阳八卦给孩子取名为“丁耀宗”,指望他长大后为丁氏家族光宗耀祖。
带着一帮土匪弟兄盘踞在衡西麻姑山寨里的丁占魁得知这个情况之后,几乎把肝肺都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