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绒麟最近心头像压着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总坛传来消息，老舵主陈震因年迈多病正式卸任，这个空缺的位置，"副盟主"本属意让他接任。可在长老会的推举中，他竟比另一位候选人少了一票，眼看板上钉钉的事被生生搁置。最终长老会决定成立考察组，对他和另一位候选人重新评估——而那位对手，恰恰是焱冷炎。

论资历，他与焱冷炎是过命的兄弟，两家交情也素来深厚。可在总坛舵主之位面前，情谊终究成了可权衡的筹码。韩绒麟表面不动声色，夜里却总在书房枯坐到天明，指节把太师椅的扶手都磨出了白痕。

就在这焦灼的当口，今晨接连传来的两桩消息，像惊雷般炸得他方寸大乱。

头一个消息来自总坛护卫科，寅时三刻，科长查曲园的传讯符急促地闪烁："韩副舵主，青溪河林子发现一具女尸，是花匠林子睿的女儿林楚楚。法医初步断定为受袭后重伤不治，河东刑巡司已接手，现场遭大雨破坏，线索寥寥。我们已通知林家和焱参谋长，尸体暂存仁和医馆。"

韩绒麟握着传讯符的手猛地一颤，符纸险些脱手。林楚楚？那个常跟着焱炎出入总坛的姑娘？他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竟是凌晨儿子韩灿燝翻窗回家时，那身湿透的衣衫和惊惶失措的眼神。案发的时间、地点，再加上儿子平日的脾性，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着他的神经。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只淡淡吩咐："知道了，按规矩办。"挂了传讯符，却在书房里踱来踱去，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宁愿相信是自己多心，那混小子顶多是在外头惹了些口角，断不敢沾上人命。

可不到两个时辰，值班室的传讯符再次亮起，这次的消息更让他心头发紧："副舵主，河西望天台发现一名昏迷少年，经查是焱参谋长的儿子焱炎，已送医馆救治。焱夫人墨梅已赶去，焱参谋长正在处理林楚楚的事，特向您报备。"

韩绒麟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林楚楚死在河东，焱炎昏迷在河西，这绝不是巧合。他几乎能断定，焱炎定是与林楚楚一同遇了难。可为什么一个殒命，一个昏迷在对岸？

更让他心绪复杂的是，得知焱炎也牵涉其中时，心底竟掠过一丝扭曲的解脱。若焱炎在场，或许能冲淡些儿子的嫌疑？可转念一想，韩灿燝与焱炎、林楚楚的纠葛，他比谁都清楚。那混小子昨夜定是在案发现场，否则不会吓成那般模样。他说去打牌？怕不是去做了更出格的事。

韩绒麟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若是寻常斗殴，他还能出面压下，可这是人命案，还是在总坛眼皮子底下出的事。一旦查实与韩灿燝有关，别说晋升舵主，整个韩家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不敢去审问儿子，只能派心腹秘书悄悄打探。这一等，就等到了午后，秘书带回的消息让他如坠冰窟。

"副舵主，刑巡司那边说，在林楚楚身上发现个血字线索，像是指向熟人作案。还有，焱炎在医馆醒了，说昨夜与林楚楚遇袭，对方有四五人，都蒙着脸，他被打晕两次，醒来就在望天台了，其余的记不清了。医馆说他是受了惊吓，有些记忆混乱。"

血字？熟人？韩绒麟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林楚楚若留下了指向凶手的线索，以那丫头的聪慧，未必认不出韩灿燝的身形或声音。而焱炎虽记不清细节，却明确了遇袭的人数，这与他猜想的何东虎一伙人正好对上。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蝉鸣聒噪不休。韩绒麟看着墙上挂着的"忠义"牌匾，只觉得无比讽刺。他戎马半生，在总坛威望素来不低，如今却要为儿子的恶行费尽心机遮掩。

他该怎么办？把儿子交出去？那无异于亲手送他上刑场。总坛的规矩，草菅人命者，斩立决。可包庇凶手，一旦败露，韩家百年基业就会毁于一旦。

思来想去，韩绒麟咬了咬牙。现在刑巡司还没有确凿证据，现场被大雨冲毁，唯一的活口焱炎记忆模糊，只要韩灿燝咬紧牙关，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要赌一把，赌刑巡司查不出实据，赌那血字线索并非指向韩家。

"去，把灿燝叫来。"他对秘书吩咐，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不多时，韩灿燝低着头走进书房，不敢看他的眼睛，身上还带着未散的湿气。

韩绒麟盯着儿子，一字一句地问："昨夜，你到底在哪里？"

韩灿燝身子一颤，嗫嚅道："在...在虎哥那里打牌..."

"放屁！"韩绒麟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杯被震得粉碎，"林楚楚死了，焱炎昏迷不醒，你敢说这与你无关？那血字是不是你留下的破绽？"

韩灿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这副模样，便是不打自招了。

韩绒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狠厉："从今日起，你给我禁足在祠堂，没我的命令，一步也不许踏出。不管外面问什么，都只说在家中，有下人作证。"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若是敢漏半个字，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韩灿燝连连磕头，哭声哽咽。

看着儿子踉跄离去的背影，韩绒麟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刑巡司的舒雅看着年轻，却是出了名的敏锐；谭书宇更是老谋深算，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疑点。这场赌局，他未必能赢。

可事到如今，他已没有退路。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舵主之位，一边是唯一的儿子，他只能选择铤而走险。只是夜深人静时，林楚楚那双清澈的眼睛总会浮现在眼前，让他辗转难眠。

总坛的风，似乎比往常更冷了些。一场围绕着舵主之位与少年命案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