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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姐姐明天就要嫁人了,想咱们姐妹俩,在一个炕上睡觉,一块儿玩耍,一块儿到胭脂河边擗苇叶,一块儿上马头山砍柴,多么的亲密无间,可是从明天起,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想起这些,我不由流下泪来。”枣花这些话,倒也不是全部在撒谎。

“傻丫头,镇上距咱枣林凹不过十来里地,不消半个时辰我就能回来,如果骑上马,十分八分就回来了;回来后,咱们还不是照样在一起吗?同以前有什么区别?”枣叶说。

“那可不同,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再回来就是亲戚了,姐夫也可能会跟着,怎么可能再回到以前那样?……”枣花低着头,幽幽地说。

“等我完婚后,也赶紧让你姐夫替你张罗一个好夫婿,一定替你找一个比你姐夫还要好的,怎么样?枣花?”枣叶问道。

“背已经为你搓好了,我出去将灶里的火炭掏出来……”枣花将毛巾扔到木盆里,一溜烟地跑出了屋,然而她没有去灶膛,而是径直跑到屋后的枣树林中,趴在地上嘤嘤地哭了半个晚上,直到半夜了才擦干眼泪,静悄悄地回到了家里。

经过一夜暗暗的啜泣,枣花眼睛肿得像桃一样,但第二天,仍然早早起来,开始帮姐姐盘头发。头发快盘起时,村口响起了几声二踢脚的爆响,枣花被惊得哆嗦了一下,手不由停了下来。枣叶却仍然坦然地坐着,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只是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满满都是幸福。

枣花呆了一下,赶忙收回纷乱的心绪,静下心来,认真地为姐姐盘起头发来。为姐姐盘好头,又帮着在姐姐的脸上扑好粉,新娘子的打扮就算停当了。枣花从镜子里偷偷地看了一眼枣叶,不由暗暗惊叹:“姐姐美极了!”

“姐姐要当新娘了,但一直忙活的却是自己,自己亲手为姐姐盘好的头发,今天晚上就要被继恩哥亲手解开,自己帮姐姐亲手穿起的新嫁衣,今晚就要被继恩哥撕扯下来;自己亲手为姐姐扑匀了粉的脸,今晚就要被继恩哥亲吻得一片凌乱……从今以后,姐姐每天晚上都可以享受这甜蜜的幸福,然而这些幸福都是姐姐的,自己什么都得不到——再也得不到了!自己这是何苦!如果没有姐姐,今天的新嫁娘不就是自己么?……”枣花浮想联翩。

“根据马头山的风俗,姐姐结婚,妹妹是绝不允送到娘家的,当然,如果妹妹提前结了婚,则不受此限。这是不知哪一代人流传下来的规矩,据说是怕妹妹去了会同姐姐抢新郎。好没道理的规矩!天下有这样的事吗?然而,马头山里有句俗话,‘小姨子,半个妻’,‘小姨子的屁股蛋蛋,有姐夫的一半半’,这些乱七八糟的粗语俚言,能有什么道理?……可是……”想到这里,枣花脸上不由一阵阵发烧……

过了片刻,枣花抬起头,镇定了一下心绪,忙着到灶上做饭去了。今天爹从镇里请了一个会做饭的男人,名叫老面。老面的活计与他的名字还真有关,最拿手的是蒸馒头,他蒸出的馒头又大又白,在马头山胭脂河一带,人们都说,老面蒸出来的馒头比镇上那个长得又高又胖的妓女的奶子还要白还要大,这在周围十里八乡的没有谁能比得上,所以,镇上甚至县城的有钱人家过红白喜事,都要请老面蒸馒头。

除了蒸馒头,老面还会蒸花馍,这是一些用白面捏成的各色花样的面食,这些面食有的捏成各种小动物的样子,如小猪、小猴、小狗、小猫、小鸡、小鸭甚至小蛇等等;有的捏成各种人的样子。无论动物还是人,最后都要给它们加上红枣或者红豆,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被捏成的动物或人立即就显得栩栩如生了,骤然增添一些红红火火的喜庆气息。

枣花走出屋,看到干粮已经蒸出来了,老面正瞅着自己捏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艺儿憨笑。

“老面叔,您好手艺啊!”枣花由衷地夸道。

“这算什么,正在秋收,顾不过来,只做了这么一点儿,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做两大锅,让你带到婆家吃,让外面的人知道咱山里有能人,咱枣林凹蒸出来的馒头不比外面差。”老面笑呵呵地说。

就在这时,接亲队伍已经来到了院子里,枣根、大枣木连忙走出来,将他们迎到屋里。屋里的一个大方桌上,早已摆好了酒菜;桌子正中,放着一坛枣杠子酒。

接亲人草草吃过饭,就接上早已准备就绪的枣叶出发了。枣花送姐姐到庭院口,按规矩,就不能再送了。她紧紧抓着姐姐的手,头靠在姐姐怀里,舍不得放手,尽管极力克制着,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像一个受尽委曲的小女孩,抽抽噎噎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枣叶的眼里也盈满了泪水,但脸上却一如既往地绽满了幸福的笑容,她充满爱抚地摸着枣花的头,轻轻地说:“好妹妹,过几天,姐就回来看你,不要伤心了,好吗?”说完,又拍了拍枣花的脊背,就毅然转过身,随着接亲的人群向村外走去。

继恩与枣叶的新房,是临时从镇子东头一个庄户人家佃来的,尽管只是一间极为简陋低矮的土坯房,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屋梁都用白报纸打了顶棚,窗户上贴着白格生生的窗纸,五颜六色的剪纸贴在窗纸上,显得格外爽心悦目。两个巨大的双喜字贴在正面的墙上,给整个房间带来了浓郁的喜庆气息。靠着正墙放置着一个方桌,方桌上摆着一碗红枣,一碗红高粱;方桌两边各燃着一支红蜡烛;桌子正中放着两个红布绢,这一切,将本来低矮简陋的洞房映衬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新婚之夜,洞房内的气氛显得格外浪漫而又温馨。

枣叶蒙着一块红盖头,一动不动地端坐在炕沿上。闹新房的年轻人刚刚散去,镇上的两个妇女就来到了屋里,每人端着一个簸箩。她们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一边抓起簸箩里的红枣、花生、栗子,一把一把地向炕上撒去,一边撒一边说:“给你们撒这么多红枣、花生、栗子,你们一定会多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