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可街逛够了,商店也逛够了,这个城市她已经熟悉了。

这个时候她却怀了孕,生了孩子,家里的生活,开始拮据起来。

这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份工作,以改变家庭经济的窘迫。

也许是上天,对魏淑娴特别垂怜的缘故,那年,守了十年寡的婆婆嫁人了,嫁给了在地方一个国有公司,就要退休的老头。

那个老头不久,就开始了办理退休手续,婆婆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把退休后,接班的指标,让给魏淑娴,那个老头同意了。

于是,魏淑娴接那个老头,当了国有公司的正式人员,

魏淑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她不但进了城,还有了工作,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城里人。

后来,公司又安排魏淑娴当保管,仓库有一间小办公室和两张办公桌。

她有个同事叫白雅娟。

白雅娟的丈夫白晓明,原来是这个公司储运科的科长,魏淑娴参加工作后不久,他便从科长被提拔为公司副经理了。

白雅娟爱虚荣,以为自己做了官太太,工作便吊儿郎当起来。

有时她还嫌仓库憋闷,便跑到前面的办公室拉家常,有时又让魏淑娴帮她盯着点,自己则到锅炉房打牌去了。

魏淑娴巴不得白雅娟在她眼前唠叨,充裕的时间和绝好的写作环境,再一次唤发起她的创作欲望。

于是,她又重新拾起笔来,继续着她的创作。

也许是经过成家、怀孕、生孩子、找到了国有单位这一番折腾,她增广了见闻见了世面,她这人妻为人母也懂得了生活,她又开始撰写了一部中篇小说,十万字左右,没想到这次竟破天荒地,在一家文艺刊物上刊登了!

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了铅字,第一次收到了,来自报社寄来的为数不多,但足以让她心潮涌动的稿费。

那天,她激动地在流满泪水后,心情平静后,用稿费买了肉,买了一瓶酒和一条烟,做好饭,炒好菜,斟满酒,把那份散发着亲切墨香的报纸,用烟压着放在桌子上,给了伍绍明一个惊喜。

文化不高的伍绍明,见妻子熬灯熬蜡地终于成功了,那张又黑又丑总是毫无表情的脸,第一次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两个人喝了好多的酒,酒精把他黑黝黝的脸膛烧红了,晚上两口子“做爱”时,魏淑娴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虎超超的男人有了一些温柔,也有了所谓的情话……

魏淑娴刚参加工作时,单位的同事,都有些看不起她,觉得她人虽然长得漂亮,却是个土包,是个老实吧唧的村姑而已。

后来,人们发现她说话很直爽,胆子也挺大,好像没什么心眼似的,就说她像个假男人。

可是,自从书上一登了她的作品,才华得到了展示,立刻便让大家,对她刮目相看了,也引起了公司经理马成龙的重视。

当时,那个后来当了文联主席的马成龙,当时却在这家企业任职,但他却是省作家协会的会员,他是专项写诗的,因为经常有作品,发表在报纸和刊物上,就成了当地笔名叫“雨寒”的业余诗人。

马成龙在读了魏淑娴的小说后,感觉不错,觉得让她继续当保管有些屈才,便把她调到工会搞宣传。

魏淑娴也争气,在两年的工会工作时间里,断断续续在省级以上的文学刊物上,发表了七八个短篇小说……

马成龙时常把魏淑娴叫到办公室,和她谈文学,指点她作品中的不足之处。

魏淑娴却受益匪浅,她“文英”的笔名,更出名了……

马成龙的诗确实是写得不错,但管理企业却头脑平庸。

公司经济效益逐年下滑,开始发生亏损,并且有半年发不了工资。职工们都私下吵吵,到处都是牢骚声。

白晓明想趁机,把马成龙赶下台,取而代之,便火上浇油,鼓动职工们,给局里和市里写联名信,要求民主选举。

但是,所有的人都没料到,局里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公司改革解体。

所有的职工都需要买断工龄,自谋职业。

这下子,大家都傻眼儿了。马成龙在全体职工震惊的目光中,宣布了局里的决定:除了留下由财务,档案,办公室的几个人,组成的留守处外,其余的职工,在一夜之间全部下了岗。

两个月后,魏淑娴接到通知:到公司留守处,办理了买断工龄的手续,而那时的公司已经面目全非了。

昔日的办公室和库房,都被推倒了,到处都是挖掘机,装载机和大吨位自卸车的轰鸣声。

她听同事说公司,被一家建筑集团公司买走了。

原来是晋文东的建筑集团公司,相中了这个位于市中心的公司的这块宝地,以政府征用的方式,要盖一座全市最高,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

这是市委书记李家瑞亲自拍板敲定的,并且建筑集团公司,只付了很少的一点地皮钱。

职工们吵吵说,市里不应该这么做:即便卖,也该搞个拍卖会。有人说市委书记李家瑞,和建筑集团公司总裁晋文东,是犹如亲兄弟一般的铁哥们……

魏淑娴工龄不长,只拿到了六千块钱,便回了家。

那些日子她怏怏不乐,心情沮丧。

一天晚上,白晓明两口子到家串门来了。

白晓明是第一次到魏淑娴家来,见魏淑娴只住一房一卫的房子,有些遗憾地说:“文英,没想到你才住一房一卫的,多憋屈呀!可惜公司垮了,不然的话,公司下次盖家属房,我一定为你争取一套。”

白雅娟:“你这话说得,和没说一样。”

魏淑娴也开玩笑:“也就是公司垮了,要是不垮,白经理也不敢表这个态。”魏淑娴沏了茶,伍绍明给白晓明递了烟。

魏淑娴问白雅娟:“雅娟姐,你不是喜欢打牌吗?这回好了,成天闲着没事干,是不是天天都在牌桌上耗着了?”

白雅娟朝白晓明努努嘴:“你问他,我有那福分吗?我觉得上班挣钱养活他。要不是今天电力检修,我连到你家串个门的时间,都没有。”

魏淑娴羡慕地说:“哎呀!还是白经理有本事,公司刚解体,便给雅娟姐调动工作了。”

白晓明自嘲地说:“文英,你看看我白晓明的这颗脑袋,有那本事吗?”

魏淑娴:“你毕竟是当过副经理的,还能没本事?给雅娟姐办调动?”

白雅娟:“哪儿是调动?我是给人家打工去了。”

魏淑娴问在哪儿打工?白雅娟说在一家私人开的食品厂。

魏淑娴连忙:“雅娟姐,你们那儿缺人不?要是缺人的话,把我也介绍过去吧。”

白雅娟摇着头:“文英,你当私人好伺候吗?人家那是花了毛驴的价钱,把咱当骡子使唤的。我们那个老板呀,一个月一千元钱的工资,连上厕所,都给你掐着点儿。每天回家累得浑身疼,骨头都快要散架了。这样的活儿你能干得了?”

魏淑娴不屑一顾地:“那是你雅娟姐,养尊处优惯了,我农村出身,多重的活儿没干过?那点苦算得了什么?只是工资有点低。再说了,我还得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不能拴得太紧了。”

白雅娟:“文英,你就别自找罪受了。老伍,一个月二千多块钱的工资,还养活不了你吗?你说是不是?”

一直不说话的伍绍明,颇为自豪地说:“二千多块钱,还不算加班费和奖金呢。攒钱不敢说,养家糊口没问题。”

白雅娟听得羡慕,瞥白晓明一眼数落他:“白晓明,你听见了吧?你说我嫁给你倒霉不倒霉?人家老伍,一个月二千多块钱,还不算加班费和奖金,咱家呢?就我那八百块钱的工资,你又死要面子,不肯出去找点活儿,哪天把那几千块钱的卖身钱花完了,等着喝你的西北风去吧!”

白晓明脸一红:“我好歹也是当过副经理的,就算出去打工,也得找点有面子的活儿吧?”

白雅娟噘起嘴:“面子?你那面子值多少钱?锅都快接不开了,还放不下那张臭脸?哪天断了顿,把你那张脸煮到锅里吃了。”

魏淑娴怕白晓明和白雅娟吵起来,连忙劝白雅娟:“雅娟姐,你这话就不对了,白经理也不是没有工作能力,这不是才下岗嘛,就算是找工作,也得有个过程,也得找个合适点的吧?”

白晓明给白雅娟使个眼色:“雅娟,咱们干什么来了?想骂我回家骂,在人家文英家,骂也不怕老伍笑话。”

白雅娟不说话了,但还是气呼呼地。白晓明又赔着笑脸,给白雅娟说好话说道:“雅娟,你也别生气,我虽然给不了你财富,给不了你幸福,可我能给你自由。人生一世,自由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