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罢了正月，毕业班也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老师和同学们都是卯足劲，不分昼夜地工作和学习着。丑娃那个时候更感觉自己已经疯了，忘记了和学习无关的一切，白天不用说，光晚上丑娃一个人几乎每天在教室里熬夜到一点左右。后来梅老师发现了这个情况，就把他宿舍的钥匙给了丑娃一把，并告诉丑娃说：“平时我不在学校的时候，你就去我宿舍自习，以免别人的打扰。”

有一天晚上，丑娃已经忘记了是哪一天，只记得那时候已经是炎热的夏季了，十点钟，学校的灯同一关闭以后，丑娃如往常一样，拿出蜡烛点燃了，继续着自己的功课。因为教室里没有了其他的同学，加上蜡烛那斑驳而昏黄的光线，外面看里面并不是很清楚，于是丑娃就很是放肆地脱掉了上衣，光了膀子做题学习。

这里有个背景需要补充一下，在丑娃念书的那个时代，很少有男女同学说话的，在他们这样的年龄，虽然身体里的性荷尔蒙已经完全发育成熟，但是彼此之间的矜持和害羞还是束缚着他们的心理，大家把对异性的冷漠当作了自己人性坦荡的主要表现形式。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丑娃听到了教室的门“吱”地响动声，但是丑娃没有抬头，根据惯例，丑娃知道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到教室里的，所以丑娃以为那是风，也没有理会，仍然沉浸在苦学的海洋里。

忽然，一个女孩子丑娃声音传了过来：“你还没睡吗？”

丑娃这才一惊，慌乱里抬起了头，蒙眬的灯影里细看了才知道是芊芊，于是丑娃很局促地问：“你怎么还没睡？”

芊芊爽朗地笑了一下，声音似乎很大，但是又感觉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很是不妥，于是就又抿嘴回答：“中午数学老师讲解的那道题我还不是很清楚，你能给我再讲明白吗？”

不要看丑娃那时候年龄并不大，好像还是糊糊涂涂的样子，但是还是对男女之间有着神秘的引力丝毫没有怀疑，丑娃知道芊芊是借助这样的方式和自己亲近些，几乎就是在无话找话。但是丑娃那时候骨子里早已经忘记了男女，忘记了性别，忘记了那股神秘而又令人神往的异性之间的亲近感，丑娃的脑子里满是父母亲一辈人汗流浃背辛勤劳作的场面，如同一个削发修行的人，禁锢了自己的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一切的思想和行动。

丑娃还是问：“你怎么还没睡觉？”

这个时候芊芊似乎感觉到了丑娃的冷淡，有些手足无措，嗫嚅着说：“我也是……刚刚在宿舍……看书，想起来……明天的作业没有完成，就过来想……加班做了……”

“谎话！”丑娃在心里说，“这是谎话！”但是丑娃并没有说出来。丑娃相信，她说那些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是不很相信的，所以她很尴尬地看着丑娃，说：“你要是不方便我就不问了。”

那一时，丑娃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感觉自己就是圣人一般很是义正言辞地对她说：“有问题明天就去问老师，这样晚了，不要叫别人说了我们的闲话！”

后来，芊芊怎么离开，丑娃都忘记了，丑娃只记得那天以后，自己每天晚上再苦读功课的时候，总是心神不定，似乎在担心但是又期盼着她的再次到来。

然而没有。之后丑娃和芊芊每天还是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学习，丑娃发现芊芊身体好像有意在躲避着自己，但是眼睛却总是暗暗跟着自己移动，有时候丑娃的目光不经意扫到她的时候，她总是很快地就低了头或者望去别的方向。那个时候，丑娃似乎对那天晚上自己的举止感觉很后悔，因为在丑娃的心底，隐隐约约地对芊芊有了不可名状的喜欢，男孩子特有的荷尔蒙在丑娃的血液里翻滚着，使得丑娃焦躁不安。

好在距离中考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几次模拟考试的优秀战绩使得丑娃越发斗志昂扬起来，丑娃不想输，丑娃害怕失败，害怕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于是丑娃强迫自己清心寡欲，争分夺秒，把自己的心思都用在了功课上。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学期，眼看看后天就要上中考战场了，学校安排毕业班学生全体放假，然后考试的时候自己独立参加，学校就没有组织统一参考——不像现在的孩子，一有个风吹草动地，全家大小都围着自己转，又是车接车送，又是安排宾馆休息，完了不管好不好先去大餐厅庆祝一番，很是在意。那时候一般家庭都是好几个孩子，大人精神上并没有那样的精力，而且经济上也没有那样的能力，一般都是学生自己骑上自行车去县里参加考试。

这个时期的丑娃正是叛逆期，一心想向父母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完全可以打理好自己的事情，所以学校放假以后丑娃并没有着急回家，和梅老师说好了，晚上就住在他的宿舍里，等中考结束了再带上行李回去。梅老师家是农村的，媳妇没有工作，所以平日里丑娃经常看见他晚上回去，然后第二天早上再赶来学校。虽然那样辛苦，但是他总是那样不见懈怠，着急回家。所以这次一样，他离开学校之前再三嘱托了丑娃一些考试的技巧，并给丑娃做了很多安慰和鼓励，才回了家。

眼看着校园里渐渐冷落起来，丑娃再想想自己这一年来的辛苦，忽然心里感觉很是悲凉，很想哭。丑娃强忍着内心不可名状的思绪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然后一个人跑到了校园操场边的那个土台子上坐了，眼睁睁地看着太阳缓缓西下，坠到了山里。不久，丑娃毫不顾及地躺在了那里，感觉一丝微风拂面，轻轻地，很凉爽，似乎要吹醉了自己。一时间丑娃好像忘记了一切，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了天地，没有了山川，没有了花草树木，也没有了亲情，没有了爱与恨！丑娃徜徉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那样的自由，那样的放纵，那样的忘我……

“丑娃。”

蒙眬里听见有人叫自己，丑娃感觉自己整个身子一颤，魂魄如同听见了上课铃声的学生蜂拥着奔回架势一样着忙附体，他连忙坐了起来，展开几乎眯瞪的双眼，面对着站在丑娃面前的人大吃一吓。

“芊芊，怎么是你？”说着，丑娃急忙站了起来，“同学们不是都已经回家了吗？”

芊芊这次没有躲避丑娃的眼光，而且好像是故意睁大了她的眼，像一把剑一样，直直地刺向丑娃，没有说话。那一刻，丑娃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她的坚毅和委屈，想躲开她的目光，但是又感觉自己叫芊芊那如炬的目光点穴了一般，只是傻傻地站着，看着面前几乎要哭了的芊芊。

你能想象到一个女孩子，在学校放假以后，她怎么撒谎告诉她的伙伴叫她们先走？她又是怎么躲在暗处观察着自己心爱的人一举一动？又是怎样地跟踪他直至知道他一个人的时候的窃喜？最后想着用什么办法去搭讪，怎么样鼓足勇气去找他？那一刻，丑娃的脑子里就满是这样的疑问，并且开始为自己问出的那样愚蠢的问题开始自责。可是丑娃还是脱离不开自己骨子里的傲骄，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个女孩子脆弱的自尊和爱慕。

芊芊并没有理会丑娃的问题，或者说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丑娃那就是明知故问，她站在原地，收回了她那犀利炽热的目光，看着脚下，一字一句地说：“丑娃，我喜欢你，晚上我想请你看电影。”

“你疯啦？马上就要中考了，我们去看电影？电影院远在县城，距离我们学校要快十里地了，你是怎么想的？”丑娃为着她大胆表白而吃惊，因为一般女孩子是没有这个胆量的，于是，丑娃就绕开了那个叫自己害怕的话，围绕着看电影和她发脾气。

芊芊不再说看电影了，只是重复了说：“我喜欢你！”同时，她再次抬眼，看着丑娃，那眼睛好像太阳一样散发出炽热的光芒，几乎熔化了丑娃。

那一刻，丑娃为她的坦率折服了，同时丑娃甚至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装腔作势了，难道一个男孩子，只有通过欺负一个卑鄙的女孩子才可以体现自己的高傲和无暇吗？丑娃开始在心底唾弃自己的虚伪，甚至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伪君子，他慢慢走过去，站在芊芊的面前，拾起她的双手，说：“行，今天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其实当时丑娃是还想把她抱起来的，因为害怕操场暗处不定有什么没有回去的同学发现了，所以还是比较矜持地拉了她的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