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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佛爷为什么不高兴 老公很昏庸 (2)

(二)老四凭着坑蒙拐骗的儒术当上中国皇帝,对付四亿愚民,将就着够用,因为中国人多民傻;但是用来对付西方世界,不够用不说,它还招打!

《南京条约》签订后,西方本认为,中国进入条约时代了,只要按照条约来,平等会有的,生意也会有的。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清政府依然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地把外国当进贡国看待。一般的常识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清国所走的路线却是,前事懵懂,后事迷糊,始终弄不清自己是老几。监修咸丰朝《筹办夷务始末》的清国大学士贾桢在给同治帝的进书表中云:“钦惟我文宗显皇帝,仁义兼施,恩威并用,体天地好生之德,扩乾坤无外之模,率俾遍于苍生,润泽流于华裔。较之汉家盛德,呼韩向化而款关,唐室中兴,回纥输诚而助顺,有其过之,无不及焉。而宵旴忧勤,犹恐中外子民未尽出水火而登衽席,如伤之隐,时切圣怀。”(贾桢等:《筹办夷务始末(咸丰朝)进书表》,《筹办夷务始末·咸丰朝·一》,中华书局1979年版。)

看他把天朝吹的,远超汉唐不说,连全世界人民都心向北京了,清国的任务就是拯救全天下那水深火热的三分之二!

其次,如果说道光是抚夷派的话,那么咸丰则是剿夷派了,御前集中了一批嗷嗷叫的强硬份子,以“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敬酒不吃吃罚酒”、“挨整砖不挨半截砖”的二百五、半吊子精神跟西方外交。这方面的典型代表乃是两广总督叶名琛。西方人的印像里,叶名琛是“一个表示死不交涉的代用词”。(【美】费正清:《剑桥中国晚清史·上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271页。)于是,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烟火依然是由广东点起,一路烧到了天津,于咸丰八年(1858)烧出了一个天津条约。如果第二次鸦片战争到此为止,那么英法联军进北京、火烧圆明园的事儿就不会发生。可是咸丰又玩起了他那套坑蒙拐骗的儒术,他以为洋人都是他爹,好骗呢——咸丰九年(1859),他与僧格林沁合谋,在大沽口诱击西方前来换约的人马。时郭嵩焘在僧王营中随幕,其日记载:“怡亲王来营,……入京换约之说始终不能改易。……怡邸言奉旨密商一语:如夷人入口不依规矩,可悄悄击之,只说是乡勇,不是官兵。予曰:凡事须名正言顺,须缓缓商之”。 可惜没人听郭的,“怡邸愦愦可笑”。(郭嵩焘:《郭嵩焘日记·第一卷》,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33页。)于是“杯具”发生,英法联军换约人马在大沽口人仰马翻。咸丰十年(1860),当西方前来报复,双方在通州再次坐下谈判时,他又指示谈判大臣怡亲王载垣扣押西方谈判人员、虐杀西方俘虏。人家39个活的,被归还的时候,却只剩19个喘气的。卖瓜的,世界上哪有这样野蛮的政府?这样野蛮的政府,中国人习惯了,西方人怎么能容忍?

咸丰不按国际游戏规则出牌,屡次玩失信与悔约,其理论支撑来自于儒家孔夫子的要盟不信——和约是你们强迫俺们签的,俺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予遵循。再说了,那和约条款打死也不能接受啊:公使驻京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求中国皇帝亲自接见;亲自接见也就罢了,居然不执中国通行的三跪九叩之礼,咸丰小脸拿不下来啊——全国人民都在我脚下匍伏着,他们中的一小撮才有资格在我面前下跪三次,且每次下跪后都得额头贴地屁股朝天如是者三。周边的朝鲜、越南、琉球使者都是这样来的,就尔们西夷不跪,全国人民得知后,皇上的脸面何在?威风何在?当然了,脸面与威风的背后,藏着所谓的“礼”,即儒家的政治诉求,比如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君臣之礼;三从四德的妇人之礼;融四岁能让梨的孝悌之礼;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中国中心之礼;怀柔远人教化夷狄的夷夏有别之礼等等。老六恭亲王奕訢虽然没做成皇帝,但 他在《礼可以为国论》的文章中强调:“辨上下而定民志者,礼也。上下之分既明,则威福之权皆出自上。君君臣臣,国本固矣”,“坏国者,必先去其礼”。(奕訢:《礼可以为国论》,《乐道堂文钞》,文海出版社1976年版,第16页。)

一句话,礼就是清政府的基本国策,延伸到叩头上,叩头就可以兴国,不叩头就足以亡国。于是我们看到的历史情形就是,咸丰为保住一个儒家的叩头之礼而导致英法联军进北京,为遵循儒家的要约不信而导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

(三)招打也罢,挨的时候有些种气。不管是臣民面前,还是老婆孩子面前,至少表现得像个爷们儿。看人家崇祯,在社稷危难之时,既不迁都,也不南下,而是发出“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去朕冠冕,以发复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的哀叹,(史松,林铁钧:《清史编年·第1卷·顺治朝》,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0页。)登上煤山,找了颗歪脖子树,吊上去了。问题是,咸丰同志做不到这一点。没见棺材的时候,他挺着小肚子嗷嗷叫;待一见到棺材盖,他又气虚心软,只会领导先跑了。

咸丰十年(1860),英法联军前来报复大沽口被袭之耻,清方居然不在北塘设防。僧格林沁在大沽口截击,并表示要与炮台共存亡,咸丰一听不愿意了,给僧王下谕,你不知道那谕有多体贴:“僧格林沁握手言别,倏逾半载,大沽两岸,正在危急,谅汝忧心如焚。天下根本,不在海口,实在京师,稍有挫失,须退守津郡,自北而南,迎头截剿,万不可寄身命于炮台,以国家依赖之身,与丑夷拚命,太不值矣。南北岸炮台,须择员代为防守。”(薛福成:《书科尔沁忠亲王大沽之败》,《第二次鸦片战争·第一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600页。)咸丰的意思很简单,国家根本在京师,而京师根本在我咸丰。僧王不傻,知道主子什么意思,遂从大沽撤军,英法联军紧随其后,占领了天津。

天津谈判时,咸丰还是对英法所要求的公使驻京和亲递国书两条特别不满。虽然这些都是国际惯例了,但是咸丰不管那么多,大清就是国际,大清的规则那才叫国际惯例。听说英法坚执这两条,他就摆出不惜与英法重新开战的优美型姿态,僧王看形势不妙,密奏咸丰帝说“战既不胜,惟有早避”,(文廷式:《闻尘偶记》,《文廷式集·下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748页。)皇帝“巡幸木兰”吧。所谓的巡幸木兰,就是咸丰巡幸河北承德的皇家避暑山庄。国难当头,巡什么幸呢?一者是皇帝走到哪里哪里亮,哪里就得了大幸抽了巨奖;二者,皇帝逃跑不能叫逃跑,只能找个好听的词代理。咸丰也知道这样搞很不要脸,遂下诏说,他要御驾亲征,亲统六师,直抵通州。当然对咸丰来讲,御驾亲征是不可能的,他既没那个胆儿,也没那个才,无非是意思意思罢了,然后王公大臣们都劝他巡幸木兰,他就好意思了,所以诏书最后有一句:着王大臣们对此讨论一下。我们村里有个小娘们,智商情商应该也不低于咸丰。小娘们跟公公婆婆生气,欲跳井唬人,演出了如下片场:坐在井沿上,两腿耷拉在井里,边哭边对着村内喊:快来人呵,有人跳井了!于是村民们就都来了,虽然发现她坐的姿势再安全没有了,根本没有跳的意思,但是劝说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咸丰的王大臣们,跟这些村民一样,都来了。虽然知道自己的领导没意思,但大家还是认真的讨论了。讨论的结果是:

第一,亲征是不行的。地异澶渊,时无寇准啊。

前半句不论,后半句说得极是。真宗年间,辽国萧太后与辽圣宗耶律隆绪御驾亲征,挥军南下,真宗吓坏了,大臣们都说跑吧,只有寇准说不能跑,皇上得跟我亲征。皇上说,那我去后宫交待一下。寇准心想,皇上一去就被后妃们搂住回不来了,遂拉着真宗袖子不放,直接把他弄到了澶州城下,结果宋军士气大振,打了胜仗,并乘胜签订了城下之盟。问题是文字狱盛行、君主绝对专制到极点的大清王朝比优待士大夫的大宋王朝差远了,纪晓岚那样的文人都成了统治者眼里的倡优,只剩三陪般的娱乐功能了,哪里能出产寇准这样的大臣呢?

第二,巡幸也是不行的。北京都守不住的话,一马平川的热河行宫又怎么守得住?

说得更是了,幸亏英法联军没有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彼可取而代之的意思,否则大清王朝真的就完了。洋枪队第二任首领白齐文投降太平天国后倒是有过这个意思,曾找机会跟洋枪队的第三任首领戈登商量过,两人合伙,弄一支两万人的部队,先拿下苏州,然后进入北京,建立一个王国。这美国流氓,在中国呆的时间长了,汉化了,居然做起了刘邦、项羽般的美梦。戈登没有答应白齐文的建议,这事就黄了。戈登虽然不同意白齐文做中国的皇帝,但是他却相中了李鸿章,中俄伊犁之战时,李鸿章征询前来拜访的戈登意见,这家伙冲口而出:“中国今日如此情形,终不可以立于往后之世界。除非君自取之,握大权以大加整顿耳。君如有意,仆当执鞭效犬马之劳。”老天爷不帮忙,也不知道打个雷,像帮刘备那样,帮鸿章把手中的筷子打落地上,搞得鸿章“瞿然改容,舌矫而不能言”。(梁启超:《李鸿章传》,海南出版社1993年版,第104页。)鸿章没有贼胆,否则国父这帽子就落不到“孙行者”(康党对孙中山的蔑称)头上了。

第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大唐安史之乱时,唐玄宗往四川跑,他儿子李亨就被人劝进了,玄宗一下子被抬举成了太上皇!大明英宗亲征瓦剌,发生了土木堡之变,被蒙古人绑架,英宗弟弟朱祁玉也被人劝进了,英宗别说当太上皇,北京干脆不往回赎他了,您老就在外国政治避难吧!

可以说,第三点才是最可怕的!问题是此时的咸丰非常怕夷人,说:我就是要巡幸,咋了?不让我跑,那你们说说看,谁能给我保证京师安全?随后,王大臣们开会,讨论京师是否能保住,大家也不傻,没一个敢胆保的。咸丰一听,理直气壮地下谕说:“即将巡幸之预备,作为亲征之举。”(不著撰人:《英夷和议纪略》,《第二次鸦片战争·第二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466页。)这话矛盾得,看不出他是要亲征,还是要亲逃,他自己的解释是:通州若开仗了,我就坐镇京北,鼓舞士气!

战场在京南,咸丰“亲征”却奔京北!可怜的爱新觉罗家,择优择出这么个无能加无耻的革命接班人!局势让他这么一搅和,北京先就乱了。恭亲王老六搂着皇哥哥的两只脚哭得眼泪哗哗的;惇王奕誴甚至赌气说要到祖陵上撞死自己;其他没资格皇陵前自杀、脚底下搂脚脖子的大臣说:非得杀了端华、肃顺不可,就是他俩一直教唆皇上跑呢。至于京城的百姓,毕竟是皇城根儿的,先富起来的家伙不少,所以大家卷卷黄金细软,开跑了。没有黄金细软的,也怕自己的破烂铺盖被人卷走,人心慌慌无所措手足。再加上政府征调车马的指令,搞得京城出租车陡然涨价,连前门的烧饼也尽被买去。看这苗头,英法没有打过来呢,大清自己先就崩盘了。大家的劝阻下,咸丰谕告:巡幸木兰,那是谣言。朕是天下人主,国难当头,哪有时间去打猎秋游?即使要去,也会明白宣示的。至于征调车马,那是军需。为了平息谣言安定人心,征调的车马一律发还。

明白了吧?政府所谓的“谣言”,恰恰就是事实与真相!大清政府就这样被咸丰搅和得丧失了最后的公信力,当然了,公信这玩艺儿本来就没有多少。只能说,骗术越来越低劣了,更多的是骗自己。咸丰发神经的当口,英法联军开向了通州,咸丰一看拦不住了,遂撤掉天津谈判大臣桂良的钦差使命,另换上怡亲王载垣前往拦截。通州当然也谈不拢,还是那些条款——公使驻京,亲递国书,鞠躬如仪!简直是要咸丰的小命,堂堂天朝皇帝怎么丢得起哪人?于是怡亲王按照咸丰之前的指示,扣押了巴夏礼为首的谈判使团。巴夏礼被扣,谈判崩盘,英法联军在张家湾开火,紧跟着是八里桥大战,被咸丰倚作长城的僧格林沁领导的蒙古骑兵大败。消息传来,咸丰傻了,他所有能想到的对策就是:找点理由,找些保镖,领着妻儿,往北边逃吧!

值得一提的是,身为老婆之一的懿贵妃反对领导先跑。她进言说:“皇上在京,可以镇慑一切,圣驾若行,宗庙无主,恐为夷人踏毁。昔周室东迁,天子蒙尘,永为后世之羞。今若遽弃京城而去,辱莫甚焉!”(吴可读:《罔极编》,《第二次鸦片战争·第二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67页。)

由此可以看出,懿贵妃身为女人,比老公素质高了那么一截。只可惜,也仅是年轻时候的灵感一闪,或者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年老的时候,她可是大清的最高领导,八国联军进中国时,她“亲征”西安比他老公“亲征”承德还要跑得快,“辱莫甚焉”之类的,她就顾不上想了。

(四)跑就跑吧,反正大清的特色就是领导先跑!问题是跑到安全的地方后,好歹反省一下。

面对完全陌生的异质文明,反省可能是个系统工程,不是一时半会、更不是一个人所能搞掂的。但是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后,大清从上到下基本就没什么反省。臣民们不反省也就罢了,领导也不反省,所以历史就只好重演了。黑格尔说中国历史没有进步,只有重复。他说得对,但他更多的意思,是指中国传统的农民起义只有改朝换代没有本质性进步。是啊,别说没有先进政党领导先进理论指导了,就是有先进政党先进理论,也还是同样的结果啊。有人说这是历史周期率,我说这是路径依赖。历史的铁轨延伸了两千年,所有的司机只想到了顺轨开车,有些虽然装模作样的下来修轨了,但是修来修去,不是修得比原先还窄,就是修得一塌糊涂。大清呢,面临异质文明的叩关,也算是难得的进步机会,但是,正如周宁所言,制度会使机会变成灾难。大清的制度,导致这艘破船根本无法转身。别说华丽的转身了,笨拙的转身都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