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条前半截,俄方是拐着弯儿让清政府再次承认之前不久刚签的中俄瑷珲条约。问题是傻咸丰看到奕山上奏来的夹付的瑷珲条约清折后,看不懂,不像我们现在,教材直接给你算个数字,沙俄吃掉我们多少多少领土。咸丰看到的是,这里划到那里归俄国,那里划到这里归中国,他就没学过地理,看得云里来雾里去的,只能嘱托相关官员,好好查办啊,等于是稀里糊涂的认了帐。这条款的后半句,为下一步继续侵占中国领土预设了台阶。比如乌苏里江以东约40万平方公里的中俄共管地。
这里补充一下为什么中俄换约那么容易,简单说,是因为中国太要脸,不要国家利益,而俄国不要脸,只要国家利益。比如公使驻京、长江航行什么的,俄方根本没要求,甚至连在北京换约都没要求,只要你给我划国土,咋都行。不像英法,比清方还要脸,换约时非得大摇大摆的走大沽口,结果被僧王坑得好苦,在大沽口彻底翻船。但是俄国当时贪心不足,换约后,其代表赖在北京不走,提出了补续和约的要求,还想乘人之危再从清方脚下挖些地皮出来,遂照会清方,有关中俄边界还有些方面得说清楚。肃顺急了,玩起了愣的:中俄天津条约虽然已经互换了,但之前签订的瑷珲条约我们还没批准呢,而且,大皇上早就跟签订瑷珲条约的奕山着急了。他签的条约,政府根本没承认。
俄方本想乘着瑷珲条约与天津条约乘胜追击,接着谈判乌苏里江那一片共管地,可是清方干脆连瑷珲条约也不承认了。为了表示不承认的决心,清方干脆将签订瑷珲条约的奕山革职留任了(不久调回北京)。还有,这个时候的中方刚在大沽口把英法换约的联军兜了个底朝天,正扬眉出剑鞘我笑豺狼哭呢,所以谈判桌上,肃顺玩得更邪乎了:关于瑷珲条约,一会儿说根本没有这个条约,他根本不知道此事。一会儿说,是有这么个条约,但是当时奕山与俄方谈判时,既没全权证书,又没有正式关防,所以瑷珲条约根本无效,政府早就把它报停了。别说乌苏里江那40万共管地了,就是黑龙江那60万,俺们都没承认呢。俄方说:中国皇帝对其臣属是否满意与俄方毫不相干,但是瑷珲条约,你们大皇上批准过的,不能否认它的合法性。他甚至把咸丰发给桂良、由桂良转呈给俄国驻华公使的、批准瑷珲条约的谕旨翻译成汉文给肃顺看。在这份谕旨里,咸丰明明白白的批示:他看到了奕山的条约奏本。既然定了条约,合了心意,俄国就应该为中国出力,英法联军来到了天津,俄使就应出面替咱说合,方能对得住中国云云。 这批示当然是最高当局对于瑷珲条约的承认!
肃顺一看咸丰的谕旨都出来了,没法否认了,就直接不要脸了,说:俄方翻译有误,跟皇上原谕不符。俄方代表说:那就拿出你们的原谕咱对照一下。肃顺回说:不行,俺们的谕旨都在军机处里收存着呢,军机大臣无权擅自抄出一份给你对照。……吵到激烈处,肃顺干脆把对方递给他的瑷珲条约掷到了桌上,说它是一纸空文,毫无意义。俄方代表认为肃顺举止失礼,藐视国际文件,当即退场。但是肃顺不管他这一套,俺大清不但可以说不,还可以说呸呢,管你什么国际不国际……气得俄国代表要求中方换人,中方就是不换,我们只有一个肃顺能给你们耍二百五,换谁呢?俄国公使对之评价如下:“有权势的肃顺是与欧洲为敌的头号坏蛋,他已不止一次地公开宣称,必须将全部欧洲蛮夷统统赶出中国。”(高中华:《肃顺与咸丰政局》,齐鲁书社2005年版,第198页。)
肃顺应该是合格的民族主义者,对外一直强硬,但是强硬不能仅留在口头和态度上,背后必得有实力作基础。否则,结果更不好。事实上也是如此,俄方一看英法报复大沽口换约之耻的联军来了,就跑过去给人当高参去了,而且一路趁火打劫跟着英法联军进了北京,直到最后签订了北京条约,不但逼迫中国政府承认了瑷珲条约,还把瑷珲条约没承认的,乌苏里江以东那40万平方公里的中苏共管地全部吞到了自己肚里。奕訢在北京交涉的时候,肃老六跑得远远的,为啥不回来跟英法俄美拍桌子呢?
咸丰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大清尚有人耶?
说得真对,大清真没人了。咸丰活着时,大清就依靠一个二百五肃顺;咸丰死之后,大清就依靠一个小寡妇杏贞。
杏贞同志摊上这样的老公,幸耶,不幸耶?不过,老公毕竟是老公,聊胜于无。电影《戏说慈禧》在描写小寡妇的寡居生活时,曾给了这么一组镜头:太后的妹妹婉贞嫁给七王爷奕譞做了福晋,进宫去看太后。慈禧坐在床边,抚摩着床单说:“你和老七早上起来,床单一定是皱的。而我的却是平整的。我才29岁……”
虽然有些戏说,但“床单不皱”对慈禧来讲应该是一个问题。所以逢到咸丰忌日,老寡妇就要不高兴一阵子。驻法公使裕庚的女儿德龄在光绪二十九年( 1903)父亲任期届满之后随全家回到中国,在庆亲王奕劻的引荐下,和妹妹容龄一起进宫,成为慈禧太后的御前女官。在她的回忆录《紫禁城的黄昏》里,对此作了详尽的描述:“这段时期,太后的一门心思全用在了已故的咸丰皇帝的身上,整天愁绪满怀,郁郁寡欢。我们所有的人都倍加小心,生怕惹她生气。她更加爱挑剔、易发怒,对谁都不说话,终日独自饮泣,不能自已。我有些不懂,为什么咸丰皇帝死了这么多年,太后还要如此悲痛不已。七月整整一个月中,所有女官都不准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我们大家穿的不是深蓝就是浅蓝,太后自己则一直穿着黑颜色的衣服,就连手帕也是黑色的。通常每月朔望要开演的戏院,在七月也一概关张。没有音乐,每件事情都在庄严肃穆中默默进行。事实上,整个宫廷都笼罩在深深的悲痛之中。”(德龄公主:《紫禁城的黄昏:德龄公主回忆录》,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第177页。)
是够悲痛的。整个宫廷,大堆的怨妇与大堆的怨阉,就伙着咸丰那么一个传说中的哥,日子怎么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