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绳在腰间勒出浅痕,她将布团用力塞进去,粗粝的草茎隔着布料扎着皮肤,却比不上心口的钝痛。背后传来阿牛哥的嘀咕,混着旱烟的辛辣味飘过来:"装什么清白,连家的种都养了十年..." 话音未落,方敏的肩膀突然绷紧,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布团,触到银锁碎片的棱角,尖锐的触感让她想起连山第一次喊她"娘姐"时,那声糯糯的、带着奶香的呼唤。
她深吸一口气,闻到自己身上混着的柴火味与汗味,这是连家寨每个女人的味道,却不该是她的。头巾在草绳里微微晃动,像一只被囚禁的鸟,徒劳地挣扎着想要飞走。方敏抬起头,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云层正在聚集,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她忽然希望这场雨能足够大,洗掉她身上所有的印记,包括那个藏在头巾里的、永远无法摆脱的自己。
连山躲在粗糙的樟树后,树皮的纹路硌得脊背生疼,手里的《农业基础知识》被汗水洇湿,纸张边缘卷成尖锐的角,扎得掌心发麻。他死死盯着方敏裸露的后颈,那里淡褐色的胎记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像片褪了色的杜鹃花瓣,又像是幼时她背自己摔在石头上留下的伤疤。
阿牛哥刺耳的话语在耳边嗡嗡作响,“耕得动这田”“那话儿还没长齐”,像无数只蚂蚁钻进耳朵,啃噬着他的神经。裤裆里突然烧起来,像塞了团正在冒烟的菌草,灼烧感顺着脊椎往上爬,烫得他眼眶发红。他想逃走,却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方敏单薄的肩膀在阳光下微微发颤。
记忆突然翻涌,昨夜方敏替他擦背时,温热的毛巾划过皮肤,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后腰的胎记,说“这是娘姐给你留的记号”。那时他只觉得安心,此刻却无端生出几分羞耻。他慌乱地把书挡在身前,试图掩盖身体的异样,书页间滑落一张泛黄的书签——是方敏用蓝鸟书包边角料剪的,边缘还留着她细密的针脚。
蝉鸣声震得耳膜生疼,连山感觉喉咙发紧,吞咽时像是吞下一整把碎玻璃。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个总在灶台前忙碌的娘姐,那个会把最后一口肉塞进他碗里的娘姐,在别人眼里竟只是可以随意调笑的物件。羞耻、愤怒与莫名的悸动在胸腔里翻搅,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掐灭身体里那团灼烧的火。
"囡!"方敏的喊声裹挟着烈日的燥热,惊飞了枝头聒噪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里,连山慌忙将《农业基础知识》藏向背后,粗糙的树皮剐蹭着脊梁,冷汗顺着脊椎蜿蜒而下。纸张撕裂的轻响突兀地刺破寂静,他低头看着书页边缘参差不齐的裂口,像极了昨夜自己失控的情绪。
方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扁担特有的吱呀声。连山死死攥住书脊,指节泛白,掌心的汗将书面浸得发软。当她的布鞋出现在视线里时,他才惊觉自己在发抖——不是因为烈日,而是因为她灼热的目光。
"转过来。"方敏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刺进耳膜。连山磨磨蹭蹭转过身,后颈的绒毛被汗水黏在皮肤上。他不敢看她,余光却瞥见她腕间的红绳,那是系着断锁的绳子,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方敏的目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里新鲜的抓痕泛着淡红,边缘还渗着细小的血珠。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温热的毛巾擦过后背,她指尖触到后腰胎记时的温柔,还有他突然爆发的抗拒。他记得自己猛地推开她,撞翻的铜盆在地上滚出老远,水花溅湿了她的裙摆。
"疼吗?"她的手指悬在伤口上方,终究没有落下。连山盯着她指甲缝里未洗净的菌菇泥,喉咙发紧,说不出话。蝉鸣声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他突然觉得窒息,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道抓痕,和方敏眼底那抹受伤的神色。
"回家吃饭。"方敏弯腰提桶的瞬间,发丝垂落遮住侧脸,露出后颈那片淡褐色胎记。扁担压在肩头的弧度,让连山想起石屋梁上的裂纹——那些在暴雨夜发出呻吟的裂缝,总在他熟睡时悄悄蔓延。她的白背心被汗水浸得半透,肩胛骨随着动作微微耸动,凸起的骨节在布料下勾勒出展翅欲飞的形状,却又被无形的绳索死死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