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却继续在那儿说叨:“谁知道,那小伙子看起来是个蔫憷憷的主儿,死到临头倒也有点儿子娃的血性。老大这头话音一落,这厮对着那小女子冷静地留了一句话说,‘春香,文都先走一步也罢。明年清明,别忘了给哥捎带着到这棵枯柏下烧几张纸钱!’说完这话,小伙闭着眼睛一头跳下坑去,立时跌得满嘴满脸都是泥土。这个时候,那小娘们一看心上人生死关头还真有点义无反顾,杀猪一般哭叫了个没歇气,突然叫了一声‘文都哥,要死要活我跟你一搭里去’,这娘们居然颠着一双小脚纵身跟着就跳了下去……”
看到主家听得两眼发直,客人才卖了个关子接着说:“老大是啥人,我还是清楚的。只见他掏出枪对着土坑啪啪地开了两枪,仰天哈哈大笑了一阵,这才扬长而去……”
陈仓满吸溜了一下嘴边的口水,慢悠悠地说:“真他妈有这号戏上才唱的事儿?”
刘副官看着陈仓满一脸错愕,笑呵呵地说:“哪能呢,老大这也是放着响儿冲冲晦气,小两口那次并没被活埋掉。后晌那阵他就安顿过了,想看看这厮是不是真的爱这个女人,总算给人家娃有个托咐嘛。他这头扭身走了,我派人把俩个土行孙拖出土坑便给松了绑。你不知道当时那个惨哟,那女子的小绸裤当时都尿得湿漉漉的了……”
陈仓满骨碌着眼睛还想问这件事那点根底,刘管家才接着正题说:“老大这个人呐,横起来,就那副六亲不认的横劲;好起来呢,又有点好的没沿儿。当天夜里,他安顿我让两人对着大庙的菩萨拜了天地,临走还送了两人一辊新银圆,只给小伙撂了一句话,山南海北,任你行走;遇到难处,只需提说王国麟这三个字就行了。就这样,把这俩小年轻给放了!”
听到这里,陈仓满怅怅地舒了一口气,捞起水烟锅吐噜了一阵又递给了客人。刘管家接过他递过来的烟袋却没搭嘴,轻叹了一声接着说:“唉,这些年,老汉窝在花园口那个憋气地方,自打嫂夫人去年死后,炕头也没个照应。前一段,我倒是给打听好了个人家。谁知道,刚提到那女子,老大说他十多年前就见过那女娃,看那样子心里倒是挺美意。谁知道,这中间却有点小磕绊……”
陈仓满一听,大约估摸出了其中是咋回事儿,很不以为然地接口说:“啥磕绊?不就是老汉那把年纪嘛。嘁,女人嫁谁不是个嫁?还他妈讲究啥大几小几的,抬进家门摁倒炕头,只要三俩下把生瓜给破了,爬起来一提裤子还不一样去上锅台做饭?这都不是事儿。这号事办起来,最怕碰遇见个爱钱不要脸的老丈人。只要舍得银子,没有踢不倒的门槛。火到猪头烂嘛,你多跑几次不就结啦!”
刘管家却摇了摇头给他交底说:“这里边有个蹊跷,还不是老汉那把年纪的小事。这事提说起来后我才知道,老大当年和那女子的老子在河上跑船时拜过把子。虽说几十年两人常不走动,毕竟弟兄相称过。眼下,当哥的要娶兄弟的小女儿,闹得我这个媒人在中间都不好再开这个口了。昨天出门,老大无意中又一次念叨起了这事儿。我一路都在想,男人嘛,一辈子不就是炕头能有个人惦记冷热这点破事嘛。罢罢罢,涎着这张脸给老汉把这事儿看着再提续一下,成不成那是另一回事儿。你可能还不知底,这女子现在就住在你们留马邨……”
陈仓满一听这话,抬头挖了他一眼,掰着指头在那儿掐算了一阵,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老大那眼睛多毒呐,能入他那法眼的一定得是个大家户的女子;要么,就是人长得真的有点水色。这会是谁呢,莫不是东村那个甜寡妇吧?”
客人一听陈仓满在那儿胡咧咧,撇了撇提醒地说:“啥田寡妇嘛?女人娘家姓周,嫁给你们东村魏家门下,男人死了多年啦,据说身边还有个六七岁的小儿子。这么缜密的事情,我咋能把人家的姓给闹错嘛。”
陈仓满嘴里嗯嗯了一阵,十分肯定地告诉他说:“没错,绝对就这个让十里八村的老少光棍时常惦记的小娘们!”
这回轮到客人惊愕了,刘管家很是奇怪地问了一句:“我咋记得,你们留马邨从来都没一户田姓人家嘛。”
陈仓满直戳戳地怼了他一句说:“啥田不田的,戏子家的臭规矩多的很呢,本村人都搞毬不清他们那些名号,你个外路人倒能知道个锤子嘛。你说的这个女人娘家绝对姓周,在朝邑道上那两年,我和她家老子也打过几天搅儿。若果真是这样,这事儿倒不难办。不过,我倒是听人说,村上那个四先生已经托媒在先,准备收留这个小寡妇给自家续一房妾呢。前几天,还有一家人也让我在中间撮合,想给自家儿子半路接个弦索。真他妈活见鬼,一个破寡妇居然还这么抢手!”
刘管家一看他口气那么肯定,便不再关心寡妇姓啥的事情。主家愣在那儿不再开口,客人一时又不知这厮葫芦里到底装的是啥药,自顾抽开了自己手里的水烟。
陈仓满坐在那儿一边想,一边不住地点头。看他难怅的那样子,似乎此事还真有点小绊搭。最终,他才十分为难地把话给客人踢了过来说:“伙计,算了,我看这事不提说也罢。凭着老大那日子,托人再说个黄花闺女都不是个难事,老汉腰里也不是掏不出那点碎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