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刘管家一听,陈仓满憋了半天却说出这句丧气的话来,不紧不慢地打问道:“不会吧?她家老子当着我的面指天发誓说,这女子确实还没应过门户,照你这么一说,一下子还多出了两个买主?”

陈仓满只好哭蹙着脸说:“好我的三哥呢,这事要是真的提说起来,麻缠事还在后头呢。四先生这个人,你知道他的官名叫个啥?”

刘管家双目茫然地摇了摇头。

陈仓满把脖子往前极力地倾着怪怪地笑了一声,眨巴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说:“咱家老大在东留马有个大女婿,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刘管家立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边的道道,诧异地问——“就那个‘一口香’酱菜园子大掌柜?”说到这儿,他依然有点不死心地对陈仓满说:“怎么?老大这个乘龙快婿在你们村还有这么个古怪绰号?”

陈仓满却没回答对方的话,诡秘地盯着老三只是个笑。

刘管家在那儿想了想,倒是自己给自己打着圆场说:“其实这也没啥,一家有女百家求嘛。既然这边还没有动人央媒,人家亲老子也没松那口,这事儿我看还有谱。嗯,这事儿要是办,那咱们得捷足先登!”

陈仓满依然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摆出一副不可通融的架势说:“好我的老三呢,咱们弟兄好赖裤裆里还吊着男人这副破家当站着尿水哩,在落雁滩,我陈仓满不说有多大的名望,十里八村也还都知道咱是王老虎的人嘛。你说,咱给人咋能闹这号毬事去呢!这事儿先不说大小,就咱俩刚才撂出去的这一河滩话要是有一个字传出去,翁婿俩争占一个小寡妇,将来老大那脸面可往哪地方搁?话又说回来,咱俩撅着屁股跑这号路为啥来着?实想着是给老汉办好事呢,临了是不是拿着粪铲给老人家脸上抹狗屎呢!你听我说,不说这个寡妇了,咱再四处踏摸。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一撩屁帘蹲着漏水水的女人多的是嘛。你我何必非得扑着去蹭这个眼,最后再落个人鬼不是?”

刘管家抠着嘴角,却不紧不慢地依然接着自己的话意对他解释地说:“你说的这些话也没大错,可反过来你想过没有?老大马上就要带着队伍上火线了,这一去谁知道是死是活呐。人哪,有个家,出门心里至少就得鼓着回来的那股子犟劲。再说,老大一辈子不就好这一口嘛。他丢心不下的东西,咱们就得变着法让他高兴嘛?你我做兄弟的这辈子,还能给老大报个啥恩德?在这号事上,你小子咋这么迷糊!”

听到这儿,陈仓满期期艾艾地回话说:“嗯,你小子这话听起来也对着呢,让我想想。啧啧,老大这不是才捎话说给公子要办事吗?儿媳这头还没进门,老公公倒佩红带花抢着拜花堂,这都是些啥事嘛。”

刘管家却不紧不慢地给陈仓满递话说:“公子的事,那当然是该办的家门大事。老汉的事嘛,出门前那也得紧着办呢。老爷子那年纪,续弦又不需大操大办,趁着给儿子办完事那堆坛场,半夜里请几个知己吃桌酒也就是个议程了。你以为,还得扶着老汉骑马坐轿转几圈呀?”

陈仓满当然也不是平处窝的主儿。一看老大已经死盯上了自己村里这个小寡妇,这阵子也不再顾究那些好狗顾三邻的老话,很是诡秘地给对方递了一句话说:“既然你把话说到这茬上,那不好办也得这么办呗。嗯,大公子不是看了初八的日子嘛,事不宜迟,我看是这……到时候,不如把东留马这个耒耜班也请上去热闹热闹。”

刘管家一听对方兀自丢过来这句八竿子都不沾边的话,很是不解地问:“这么远的路,请上你们这些线猴子去给老大务那么大的人户?亏你小子拿得出手。我已经派人去西京送了定钱,易俗社大唱三天。刘毓中,刘箴俗,刘迪民全挂人马那天都得来捧这个场呢。你小子呀,老大眼下在西京那身价不说如雷贯耳,起码在同州府声名在外,你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东躲西藏的王老虎哇?”

陈仓满翻着一对儿死鱼眼直勾勾地看了看刘管家,等对方嘴停了,冷冷地反问了一句:“你一天也太小瞧老弟了,闹这号日鬼倒棒槌的事儿,你倒懂个辣子。易俗社的大戏,有坤角儿出厢么?”

刘管家听倒对方嘴里吐出“坤角”两个字,一下子如梦方醒,暗暗地叫了一声好,俩人这才会意地笑了。

这时候,只见刘管家脸色一变,从怀里取出一个蜡封的红竹信筒,交给他后郑重地说:“这是老大的亲笔信,明天一大早务必送到铁炉镇东街那间裁缝铺子。告诉瘸子,有急事可直接面见老大……”

陈仓满起身收了信筒,取下茶几侧墙上挂的羊皮褡裢,仔细地把信筒放牢实后又系了系口袋绳子,似乎还不放心地又掖了几掖,转过身对客人安顿地说:“知道了。鸡叫头遍我这儿就起身,绝对误不了事喀。你就在家里好好睡个安生觉,等我回来咱们兄弟多喝几盅!”

说完,陈仓满似要起身去安顿住处,刘管家却怪怪地问了他一句说:“不知大女婿家马坊院那个张拯恩这几天在不?”

陈仓满大张着嘴巴满脸狐疑地看着刘管家,摆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愣在那儿,客人摆了摆手制止地说:“老大有些事儿你我都不知底哩,咱们跑跑路,不该知道的也不用多问。你这就去给他传个话——‘三妗子坐月子了,舅舅家来人啦’。办完这件事,我还得连夜赶回去,六里堤那边一大摊子事情还在那儿放着等我这个大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