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春燕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一如既往的上班，收发、阅读文学社的来信和稿件，忙碌而充实。可是，她的心间，却像郊外丛生的杂草，每次接到来信，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梦桥回信了？他会说些什么？

然而，过多的期待堆砌来的，往往是过多的失望，她倒是常常接到一些文友们毛遂自荐的追求信，尽管他们是大学文凭，尽管他们一个个才华横溢。

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素筏里，流露出来的是一个个深情款款的才子面貌，无奈心有所属的春燕，总是礼貌而得体地回信拒绝了他们。

1981年10月的一天,收发室里又通知有彭春燕的来信，并且是五封，有一封还特别厚，只怕差不多有半斤重！收发室里的老师父，露出惊叹、夸张、好奇而又羡慕的表情。

春燕有条不紊地收理着来信，那封过于厚重的信，引起她的好奇，当即拆开来，数了数，一共是37页，装进大信封，继续收看。突然她的手一抖，所有信件像被烟火落在手背上被猛然灼烫了似的：那像大字报一般铭刻在她心里的笔迹，不正是她日日夜夜苦盼着的梦桥的笔迹吗？

跳到心口的激动，使春燕拿着信，情不自禁地奔出门卫室，奔向院外，奔向旷野，看得门卫大叔一脸惑迷不解地蹲下身来帮她拾捡起落在地上的信件。

从春燕内心荡漾开来的惊喜，像羽毛般飞向旷野，飞向蓝天，连带着她的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轻灵。她一口气奔到一个山丘下，坐在一片半枯半绿的草丛中，小心翼翼地拆开信：

春燕同学：

来信收到！只因忙于实习的事情，迟复为歉！我现在就在你当初的医院实习，巧得很，与你一起实习的有两个同学，就分在县医院工作，闲聊中，他们时常在我面前讲起你。

对了，同我一起实习的，还有一个同学叫武正元——武正元，你有印象没有？就是上次与我一起来看你的那位同学……

来信，只字没涉及感情，结尾处，也不过是故作深沉地谈一些深恶痛绝的社会现象，而彭春燕却恨不能将所有的字迹，都吞进肚里，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深情款款，情意迷蒙的盈盈双眼……

春燕连续一周不出医院大门的事情，引起了陈高文的注意，午饭后，他特意约春燕出来散步，询问原因。

“真是奇怪，我近来接到一个署名为‘一个沉思默想的男人’的信，他竟然用表格的形式，将我与他的家庭背景，年龄，外貌和工作，作了一番比较，然后说他与我是如何的天造地设，还……邀我去河边的小树林里散步。”

在春燕心目中，陈高文就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大哥哥，任何心事，都可以畅开心扉与之交谈。

“是吗？”陈高文盯着她，眼前的姑娘，真像一只小燕子，精灵古怪，“就因为这个，你不敢出医院大门？”

春燕点点头：“他说他是大学生！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我们同年毕业的二百多名高中毕业生中，只考取一名本科，一名专科，我绝不相信这封信是出自于一个大学生之手，害怕是被街上的混混盯上了，所以不敢回信，也不敢出医院大门。”

陈高文听后哈哈大笑，“哎呀，我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应该在我的暗中保护下赴会，让我见识一下这个‘沉思默想的男人’。”

春燕一跺脚，“人家都吓死了，你倒还有心开玩笑。”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陈高文像大哥哥一样，关切地看着春燕，“我怎么听医院里的其他同志说，你还接到过一封三十七页的来信，真的假的？”

不会撒谎的春燕，点点头：“是的，真不愧是读中文系的，字里行间，溢满了才华，字迹也干净……”

“你是不是有意与他交往了？”陈高文心里格登了一下。

春燕摇了摇头：“交往了一段时间，感觉索然无味！”

陈高文感到莫名的高兴，“是吗？”继而又是一阵莫名的愁怅，“那，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我……我也不知道！”春燕摇摇头，盯着天空，程梦桥的幻影，又天马行空般出现在她的幻觉里。

程梦桥的名字，在她心中，就是芳香四溢的爱，缓慢而持久地氲氤着她壁垒森严的心灵，鞭炮般在她心中炸响，璨灿至极……

喜庆、热闹的鞭炮声，喧天震地的锣鼓声，迎来了1982年的春节。

春节期间大吃大喝消化不良，感冒发烧的人，徒然增加，在医院里值班的李医生与春燕，倒显得比平时更加忙碌。

春燕给一位病人挂上点滴后，直起腰身，正要歇口气，一旁咳嗽的老人，却急不可耐地将一条枯瘦的手伸到她眼前。春燕打起精神，接过老人递过来的药，扶老人在木凳上坐下，扎起橡圈，左拍拍老人的手，右拍拍，一时找不到输液静脉，额角不由得沁出了汗珠。

“我来试试！”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待春照反应过来，就轻轻接过春燕手上操作的工具，对着老人伸出的手臂，弯下了腰身，不一会儿，就给老人挂上了点滴。

“程梦桥，你真行！”春燕惊喜万分，感动万分，又惭愧万分。

“是啊，来看看你！”梦桥说，“你太疲劳，也太紧张了！”

春燕有些愧疚地将目光投向室外，玩龙灯的庞杂队伍，从医院门前走过，“你难得回来，怎么不出去玩玩？”

“年年过年都是这类节目，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帮帮你呢！”刚好又进来一个病人，程梦桥熟捻地接待着，将他送往李医院的诊室，然后，按李医生的药方，帮病人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