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春燕正在宿舍里教李医生编织一个花样,脑海里却总是忽闪出武正元的笔迹。听到了敲门声,李医生接过毛衣,对春燕朝门口呶呶嘴。
春燕打开门,程梦桥赫然站在门口,修竹一样,笔挺而斯文。
“是你?”春燕怦然心动。
“我们——去外面走走吧?”程梦桥发出邀请。
春燕立即开心地应允下来,然而经历了他与“黑牡丹”谈朋友的那件事后,她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闷声不响地走到医院后面的人工渠上,夜空蓝如溪水,稻田边翅膀如铜钱闪闪发亮的萤火虫迎着他们飞来绕去,春燕一时被震慑。
“别人都说我们俩个蛮好。”还是程梦桥先开口。
春燕醒悟过来,悻悻地说:“唉,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一个人怎么好得起来呢?其实我也喜欢你,只是我父母说我才十九岁,让我先考研究生,三年后才能谈朋友。”
春燕觉得自己好像又被点燃,浑身也像被电线接通,充满电幻,每个细胞火焰隆隆,她感觉自己是站在金光闪闪的土地上,土地里蓦然蹿出星星点点的火星,暖暖而又痒痒地舔着她凉丝丝的脚板。
“既然如此,你在实习时怎么就谈女朋友了?”
夜幕的星光之下,只剩程梦桥一张诧异的脸在春燕面前晃动,
“你怎么知道?”他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瞒你!我和她开始并不是谈朋友。而是在县城也没什么好玩的,她常到科室里来玩,送电影票给我们看。开始时每次去看电影都是几个人一起去,慢慢地就只我和她了。开始我俩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可她是初中毕业,时间久了两人就没话说了。她妈妈看中的又是我的另一个同学,反对我们来往……”
看到梦桥解释得如此吃力、艰涩的样子,春燕于心不忍,就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说了,你的事我早就已知道了。奇怪的是,我有一天接到了一张纸条……”
突然间,草丛中大小蚱蜢如同引爆的流弹,随着一个侵入的脚步声呼啸而起,将静谧的夜瞬间搅动得山崩地裂。
春燕紧张得屏住呼吸,呆呆看着突然迎着他们奔来的黑影。
“梦桥,梦桥……”武正元惊慌落魄的惊呼传来,“我都找你半天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跑到了梦桥跟前立住,才发现春燕似的,一脸惊愕和歉然,“你,原来你也在这儿呀,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说着就要往医院走。
梦桥又好气又好笑地拉住他:“来了,大家就一起玩玩嘛,急着走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就是初来乍到,晚上一个人睡觉,感觉心里有点不踏实。”武正元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将目光转向春燕说,“打扰你们了,不过不是有意的。”
“都是同学,大家一起聊聊嘛!”春燕忙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三人一时无话,默然了一会,武正元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梦桥说:“怎么听人说你还在想办法将人事关系留在县医院?”
梦桥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渠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其实,我觉得分回来也挺好的,但我爸妈批评我一天到晚就只想到玩,在乡镇医院学不到技术,会把人荒废,他们还在为我留县医院找关系。”
春燕一怔,瞬然间,感觉自己与梦桥之间,像隔着一条银河,她与梦桥时隐时现的爱,就像稻田里忽闪的萤火,瞬间闪亮,又瞬时消失。
春燕捧着千里马文学社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第一期刊物,兴匆匆地推开了陈高文宿舍的大门,奇怪的是,陈高文不在,反倒是武正元正在收拾物件。
“春燕,是你啊,稀客。”武正元热情地招呼着。
“哦,不了,不了,我找陈医生!”
“他啊,他又去相亲了!”武正元不屑地,“你没听医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在议论他吗?——花花肠子,一肚子恋爱史都是在不断地相亲,不停地玩弄人家女孩子得来的经验之谈。”
“你——”春燕一时气得脸彤红,她虽然谈不上对陈高文有好感,但对其才华与人品,还是颇信赖,“你留得口德行不行?”转身要走,武正元却一下冲过去,拦在她面前。
“春燕,不是我没口德,故意挤兑姓陈的,而是你与他走得太近了,不说梦桥对你有看法,就是梦桥的妈妈,也觉得你的朋友交得太滥,追求你的人太多,不放心梦桥与你谈朋友。”
春燕手中的刊物一下落在地上。
难怪梦桥妈妈会对她越来越冷淡。
记得梦桥去县医院的通知来到时,程母还请她去家里吃过饭,程母带着她一起送梦桥去香溪湖边乘船时,沿途遇到打招呼的熟人,目光里对她与梦桥都透露出意味深长、金童玉女般热羡的目光,而程母也是微笑着默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