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想从山中回家,见娘从脸盆的热水里,拎干了一条毛巾,哈着热气,递给忠翔擦汗。他气恼地将肩上的冲担往门旮旯里一扔,屋内的木屑,泥土,顿时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自己抹鼻子顾不上嘴,却将屋里的女人往别人怀里推!”明想阴沉着脸,“胳膊肘往外拐!”
忠翔擦了把脸,望了一眼抱头蹲在门口的明想,与娘交换了一下眼色。
“追什么追!她在家,也只是一个躯壳,得不到她的心,那又有什么意思?”忠翔声音不大,却威力无比,“秀的魂早被姓毕的吸走了,我们何苦要自欺欺人?”
明想蹭地一下蹦起来,死死盯住忠翔,“这个世界上,就你英雄,就你……伟大!”他带着憎恶的表情往外走,“我见不得你这种家懒外勤,为一句好听的话,就能将自个儿的性命甩给外人端去的德性!”
明想气恼地一口气奔出村子,奔向山林。猛然间,迎面碰见黄天娥扯着女儿招弟的一只耳朵,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你这没长脑壳的憨子,也不想想人家平日是怎样把那狐狸精当宝,将你草都不当的,你还在那人五人六地替人家卖命吆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招弟一见明想,又羞又气,在娘的掌心里挣扎着。
明想实在看不过眼,走过去道:“她又不是不会走路,你放手!”
“你说我?”黄天娥撤了手,立即调转矛头,“你这个天雷打的,没大人教的,没大没小,没名没姓说哪个?我教训自己的女儿,要你蹦出来闲扯什么淡!你再多说一个字,小心老娘撕了你的嘴!”
“你——没见过你这样难缠的人!”明想气恼至极,大哥吃里扒外,父母,大、小队干部,村人,眼里只有他这个英雄,哪还有他明想的存在?出门想透透气,却遇上这块硬石头,“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人,把自己的伢,当猪狗来对待!”
“你还皇门的箩筐——倒扣下来了!”一直以来,压抑在黄天娥内心对秦家的不满,像烈日下的鞭炮般,遇上点火星,一触即发,“我从一个从肉团开始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姑娘,我教训她几句,碍你什么事了?你家巴心巴肝对待的秀荷,跟人家跑了你们管不着,倒管起我教训自家的伢,就是欺负我家的伢老实呀……”
明想紧握的双拳,咯吱咯吱作响。
招弟扑上去,抱住了明想,她知道,一旦他出手,自己与他之间的所有感情,就彻底完蛋了!
“你敢动我一手指头试试!”黄天娥双目圆瞪,如一头发怒的母牛,头一低,用脑袋直接向明想的胸前撞去,明想一闪身,黄天娥一下甩扑在地上,差点来个嘴啃泥。
黄天娥又气又羞,双手一撑,甩开招弟的搀扶,坐在草地上,用手拍打着大腿,哭骂起来,“村上村下的快来看看啊,明想犯上,差点把我打死了啊,这个短寿挨千刀的……”
黄天娥哭天抢地的呼声,立即招来一群村人,有的端着粗瓷饭碗,有的扛着农具,有的披头散发,手里还捏着在头发中捉虱子的竹蓖。
黄天娥一见人多势众,哭闹得越发不可收拾,字字泪,句句理:“大家来评评理啊,这傻子不说,刁者不知。这些年我家招弟对他们家如何?”怨恨的泪眼死死盯住明想,“拍拍你的良心,好好想一下,招弟对你如何?你呢,却脚踏两只船,把我招弟当傻子玩,骗她为你家出力卖命,却只字不提彩礼,现在我管教一下我女儿,你倒好,跳出来打我,我的孩子,我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你算哪根葱……”
众人将鄙视的目光一起投向明想,有几个年岁大的村人,已开始数落明想:“你这伢,她是大人,你怎么能动手?怎么不多跟你哥学好?胡闹,快跟你丈母娘扶起来道个歉!”
“她自己摔倒的,管我么事!”明想愤愤地盯着黄天娥,“平时我帮你家犁田耙地,挑柴担水,你怎么不说?”
明想这一招,犹如火上加油,黄天娥当众没有找到台阶下,更加怒从心中起:“你还好哇,跟我你还算起账来了!那平时你吃了我家多少油、多少鸡蛋,那都得好好算一算!干脆点,你今天必须当众说好:从此往后,不要再踏进我家一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哼,我招弟就算是嫁不出去,留在家做老姑娘,也不稀罕你这个匏鼻子!”
“你再骂句试试!”被当众数落得红了眼的明想,轮起了双拳,“就算全世界的姑娘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娶你女儿!”
招弟一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黄天娥甩手给了女儿一巴掌:“哭,哭!你就晓得哭!看他们一家,将那个体面苕,众星捧月当宝贝疙瘩一样,根本就没把你放眼里挤一下,要你逞的什么能,现的什么德!这么没身价,你日后要真过了门,就要吃他们一家的热屎”
明想火了,从一围观者手中,冷不丁抢过一把锄头,抡得虎虎生风,众人吓傻了,尖叫着,纷纷后退。
黄天娥愣了一瞬,见这小子真红了眼,蹭地站起来,朝一边的草丛中躲,但明想手中的锄头,虎虎有声的随之赶到,吓得她失声尖叫。
“住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忠翔的断然一声喝令,只见眼前轮椅一闪,锄把稳稳落在忠翔手里。
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