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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禁闭室前的尊严碎瓷

赵二钱愣了一下,将目光投向赵大缸。赵大缸则讷讷道:“王队长的命令,我们哪敢不听?石兄弟,你向来也是条好汉,就不要难为我们兄弟俩好不?”

我向来服软不服硬,只得硬着头皮朝前走。

机关枪营此时正处于训练暂歇时段,不少官兵都在营房前擦拭自己的枪支。武新力、杨建兵两个爱枪如命的家伙,将自己的枪支擦拭得纤尘不染,去锈,上油,将机关枪保养得锃亮,玩玩摸摸,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猛然,瞥见我石碾子垂头丧气地从营房门前经过,他们俩人之间相互使使眼色,讥讽的嘲弄爬上二人的面孔。

“看我的。”武新力抱着枪,几步窜到营房外,拦在我面前,将枪塞到胯下,夹紧,蹦跳着,拍打着露出一截的枪头,太监一样尖着嗓门,“我想看女人的身子!尤其是许家花园许水仙的身体!你这鬼枪,你怎么就不是女人,你怎么就不是许水仙?你,你怎么偏是一杆二无碾子、又臭又硬的枪?”

杨建兵依葫芦画瓢,胯下夹着枪支蹦出来:“你想看女人的身子有什么稀罕,我还想看脱光了衣服的女人!许水仙,是哪路妖精水怪?你带我瞅瞅去!”

“你真不要脸!你只想看女人,小心害瞎眼病!”

“哈哈,你才下作,你才流氓!你心里没有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却只有女人的温柔梦,小心瞎心烂肚!”

二人胯下夹着枪,相互指桑骂槐。

我站立着,很想叫骂几句出出气。可是冷不丁,像接到某种命令似的,机关枪营的许多兵士们,一个个列队成行,胯下夹着枪支从营房里蹦了出来,嘴里嚷嚷着:“我就想看一个女人的身子!尤其是许水仙的。”

他们叫一阵,嘲笑一阵。有的作女人状态,有的抱枪猛吻,活像一群呱呱乱叫的青蛙,阻拦在我面前,丑态百出地上演着、肆无忌惮地嘲笑着,犹如枪淋弹雨后的彩虹,兴奋得如叫春的猫,冲我不停喧嚎:“我就想看女人的身子!尤其是许水仙的!”

“呸!不要脸?长脸不看女人,还要脸干什么?”

他们围着我嬉笑怒骂。我自觉不是他们的对手,加快了脚步。赵二钱小声嘀咕着:“真丢人!这种倒霉的事情落在我们哥俩身上。真是的。”

我好不容易摆脱了武新力、杨建兵的嘲弄,刚想吁一口气,却又瞥见通讯营门前露出几个女兵闪闪跞跞、躲躲藏藏的面孔:“快看,快看,石碾子那个老流氓来了!”

天,我才十八岁!我的人生如同朝阳!居然就给戴上了“老流氓”的帽子!立即,我觉得自己如同天边那轮苍黄的太阳,苍桑的黄土已埋上了我的脖子,我不曾年轻过,一下竟然就因一句真言而苍老。

“哪里,在哪里?看起来蛮老实的,想不到还起淫心!”

“哼!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面老实,心不老实!想看女人的身体,亏他能说出口!要不是战争频繁,处在用人关口,这种人就该枪毙!”

“快,快,来了,来了!我们躲远点,快躲远点!这个老流氓!”

她们的话,如同呼啸的子弹,擦着我的耳尖穿过,令我大汗淋漓,背后汗透。一群骚娘们,谁稀罕看你们了?以为穿上套军装,就是女中豪杰,自恋、自作多情、自大狂的一群女兵坯子,哪能与我的许水仙相媲美?我想看的,是许家花园许水仙的身子!我恨恨地想着,只想快点将自己隐藏在禁闭室内。唉,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尤其是所有人都看透了我的流氓本性,也只得任由他人来欺负、嘲弄、糟蹋了!

偏偏,去禁闭室的路上,还要经过一个营部炊事班;偏偏,我的死党赖皮子,就像早有预谋似的,挥着炒勺立在炊事班门口。一见到赵家兄弟押着我经过,就挥舞着手里的炒勺,指着不远处的炊事员嚷嚷:“你想看女人的身子,你,你快把你身上的皮脱掉吧!人没脸,树没皮,还要这套军装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这个赖皮狗,还是我在王金刚面前美言,才让他混进部队混口饭吃。想当年,他没有能耐从我嘴里夺走那几个汤圆,他进入营步食堂拿起勺子后,每到逢年过节,就极力推荐做汤圆慰劳官兵。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他也多次得逞。只是,他的汤圆下到锅里,往往变成了浑沌不堪的面粉汤,惹来多少官兵在人前背后、咬牙切齿的叫骂?若不是王金刚在师部的威信、并且凭着仁狭心肠,看在我的薄面上,他赖皮子早就在炊事班被人打趴下了,想不到他还是这样落井下石、恩将仇报!

我捏着拳头,朝赖皮子冲了过去。

赵大缸、赵二钱紧张地跟随着。

“怎么?没本事看到女人的身子,耍不成流氓,倒有本事像疯狗一样耍起威风来了?”跛子拜年,就地一歪,向来就是赖皮子独有的看家本事,他趁势将头伸到我面前,“你打啊,送给你打!我不是女人,跟你一个吊样!”

赖皮子这一叫嚷,引来炊事班所有的兵,他们指戳着我,嘲笑着我:“瞧,那就是石碾子!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居然当着蒋委员长的面说要看女人的身子,丢料,下作无耻!”

“哈哈,傻蛋一个!看不住自己的大胯,还想看女人,真会做梦!”

“这种流氓成性的人,居然混进了部队!还混进了特务队!”

……

我想看女人的身子,我是流氓成性的人!我没脸没皮,我臭不要脸,我有什么资格不让人嘲笑?我立即觉得自己矮人一截,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将拳头砸向自己。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流氓的坏心眼歪心思,才会在我心里纵横驰骋、日夜滋长吧?以至于成为全师官兵笑柄,活该!报应!

我将自己的脑袋当训练的沙袋,挥拳拼命捶打着,我活该,我报应!想看女人身子这样的流氓邪念,为什么不钻进赖皮子的脑袋,为什么不去折磨赖皮子,却偏偏钻进我的骨髓,与我如影相随?

赖皮子冷冷注视着我,向我泼着冷水:“行了!少在我面前演苦肉计!我们炊事班向来是招待凯旋归来的勇士、英雄,容不下半个流氓的。想死,军营外的黄河里有水,山上有大树,别在我炊事班门口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