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刚回到特务队,居然有几分兴奋地在餐桌上脱口而出:“真想不到那个棍棍戳出来的石碾子,尿里滚屎里泡大的憨坨,还真有些眼光,他看上的女人,还真是长得柳红细白的,俏皮得很。真想不倒,河南这地儿,黄汤汤的水边,倒长出了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唉,没法说,都是父母生的,都是横眼睛竖鼻子的,但这个许水仙,就是与别个不同。”
王金刚的戏言不打紧。瞬息之间,军中爷们似乎忘了我石碾子的存在,人人都滋长出饱一饱眼福,看一看都许水仙的心思。
好吃懒做的赖皮子,狗仗人势地自以是王金刚寻来的活宝,在炊事班以前从不挑水的,自打听说许水仙隔三差五会来黄河南岸洗衣裳后,总是抢过炊事兵们挑水的木桶,去南岸守候。
南岸向阳而又潮湿的坡地,牡丹枝杆都窜到了近三米高,翠色欲流的肥绿叶片摇曳、硕大的花朵国色天香。许水仙的脸,在色彩艳丽的牡丹丛里星月般一闪,又一闪,清新姣好。
一连挑了四担水的赖皮子,终于看到许水仙了,失神的眼睛一亮,放下水桶,站起来,奔过去。只见许水仙挽着紫色的绸缎裤管,站在水里,白皙的双手拿着衣服搓揉,水面腾起一串浪花,亲吻着她白皙的脚背。
赖皮子躲在牡丹花丛背后,目不转晴,忘了止步。
许水仙双手握着衣服一拧一抖,甩进盆里,直起腰身,将荡在面前的长辫往后一甩,端起洗衣盆,左掖里一挟,来到岸边,走上向阳坡地,将衣服一件件抖开,晒在青草窠上,丰盈的身体也颤悠悠抖动着。
赖皮子蠢蠢欲动。
“赖皮子,狗日的赖皮子,锅都快烧破了,等你的两桶水做午饭,营部都要烧焦起火了!”赵大缸,赵二钱兄弟跑来,在对岸左寻右找,不停喊叫着。
“看,水桶在这里,人却不知死哪儿了!别人要挑水,他却霸着水桶不干活儿。”赵二钱奔向搁在岸边的水桶。
赖皮子担心自己像我石碾子一样成为笑柄,眼巴巴瞅着许水仙袅娜的身影,在绿叶红花的映衬下,款款消逝,他自作聪明地蹲下来躲藏着,想等赵大缸兄弟俩走后,再天不知、鬼不觉地潇洒溜回军营。
赵二钱机灵,瞅见青山坡上晾晒的衣服,远远瞥见许水仙的身影已融入红花绿林尽头,再看到牡丹花丛抖动的样子,起起伏伏,不像是春风拂动。于是,扯着嗓子道:“哥,这哪是咱军营的水桶?分明是百姓家浇牡丹的尿桶!”挑起来,走到牡丹花丛旁,操起桶底,朝颤抖的赖皮子兜头泼去。
“谁他妈的眼睛瞎了?没看到我……”赖皮子一下蹦起来,落汤鸡般摇摆着头上、身上的河水。
赵大缸吓了一跳:“赖皮子,怎么是你?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哼!你管得了日本鬼子,还管得了我赖皮子的吃喝拉撒?”赖皮子擦着脸上的水滴。
“得了吧!少拿你的屎尿来祸害牡丹!”赵二钱并不卖账,“你要是不说实话,不但瞎眼,还瞎心。”
赖皮子瞅着赵二钱脸上的坏笑,感觉自己的淫心被看穿似的,顿时凭空矮了几分。
“知道你不想说!不说也算了,没哪个逼你说!”赵二钱拉着赵大缸,眨眨眼睛,说,“大缸,我们走,回部队打报告去,让王队长来侦察一番,拉屎的人却拉不出屎是什么道理。”
“走,我们回军营报告去!”赵大缸会意,大声嚷嚷着。
赖皮子一下傻眼了:“我说,我说——你们可别笑话我!”
“我们不笑话!”
“你们不许传出去!”
“保证不传出去!”
“那……我讲了,你们待会儿帮我将这担水挑回食堂!”赖皮子 咬咬牙,似乎下定了天大的决心。
“好……”赵大缸不假思索地答应。
赵二钱一拳却打在赖皮子肩上,“算了,赖皮子,你得寸进尺!我们不听!哥,我们回军营报告去!”
“行了,我讲还不行么?”赖皮子哭丧着脸,解开风纪扣,扒拉着衣服,露出红肿的肩,“你们看,都红了,肿了。唉,哪个叫我鬼迷心窍,总想瞅一眼许水仙?天一粉明我就起床,一气挑了四担水。”
“真的啊?难怪好多炊事兵早晨起来都找不到水桶,原来是你藏起来了!”赵大缸乐了,“想不到精明的赖皮子,也会像石碾子一样办没屁眼的糊涂事。”
赖皮子哭丧着脸:“不这样,能瞅到许水仙吗?”看着赵大缸兄弟俩,突然醒悟过来,“你们俩是来干啥吃的?是不是害了与我同样的病——只想看一看令石碾子神魂颠倒的女人?早说过,你们兄弟俩不会是圣人!”
赖皮子一逃过赵大缸、赵二钱兄弟俩捉脏在牡丹花丛里的一劫,回到炊事班,暗地里却耀武扬威地吹嘘说:“你们知道女人什么时候最好看吗?真笨!赏花的女人是好看,但在牡丹花中洗衣、劳作的许水仙,却比仙女还耐看。”
哇!想不到身在部队却梦想日后开个汤圆店、屡次拿军粮作试验,屡次将汤圆熬成了面糊糊,害苦了全体官兵的赖皮子,在见到了许水仙后,居然狗嘴里还吐出了象牙!真不简单,真是神奇!武新力、杨建兵带头起哄。
于是,为了一饱眼福,为了挖掘奇迹,炊事班的兵们,人人都竞相去黄河边挑水。可是,水桶少,想挑水的士兵多,桶不够用,就常常有士兵们将水桶藏起来。不巧的是,这点小把式、小花招,总有败露的时候。于是,就有炊事兵出其不意的将水桶,趁着黑夜时分,偷偷摸摸藏到我的禁闭室来。害得赖皮子所在的炊事班,几口曾经干得发裂的大水缸,现时却常常是水漫金山。原本干燥的地上,常常水渍连连,炊事兵们,不得不穿起水鞋做饭炒菜,高兴了没几天的赖皮子,开始怨声载道:“唉,炊事班现在是不愁挑水,不愁没水吃了,可这晴天穿水鞋、闷出一脚痱子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作为一个军人,人人都有你道高一尺、我魔高一丈不肯轻易服输的野心,从许水仙屋顶上跳下来,摔跛了狗腿的武新力,嘴巴却变得尖锐无比:“女人最美的时刻,是黑灯瞎火的夜晚,独自点着油灯思春!”他说,十指张牙舞爪般从胸口慢慢扩大到双肩,“就像花一样吸足露水,砰的一下,过年的鞭炮一样炸开,你们说美不美?”
“美是美矣!可惜关在禁闭室的石碾子,是他最先发现许水仙的,却赶不上你这后爬的,居然让许水仙对你思春。”杨建兵大言不惭地在为石碾子鸣不平。